陆非只觉得脑子一阵发蒙,琢磨不过来姚冰的话。从来没有人像这样责骂过他。不过,确实该有个人好好地骂他一顿了。
回宿舍的路上,路两旁金黄的银杏叶里还有些许的绿晕,高大的法国梧桐已经是满树的黄叶飘零。秋天到了吧。秋天都到了,我还要拖到什么时候?等到又一年枯叶飘落,还是等到那人的容颜老去?
想到这儿,陆非改变方向,向系主任办公室走去。
系主任坐在沙发椅上,低头品茗,见陆非来了,笑吟吟地问:“陆非来了啊,是来交检查的么?”话刚出口,却看到陆非两手空空,不像是来交检查的样子。
陆非缓缓踱到窗边,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陆非来时经过的小路。在窗边向外面望了一会儿,陆非悠悠开口。“老师,您来看。”
系主任顺着陆非的手指看过去,一棵梧桐树下依偎着两个女生,亲昵地举着手机拍来拍去。
陆非的目光没有移开,淡然地说:“她们的感情一定很不错吧。”
系主任频频点头,“大学时代交到的朋友一定要珍惜,他们很可能会伴你一生的。”
“老师你不觉得她们是同x_ing恋么?”
“呃?怎么会呢?……”
“两个女生举动亲密就没有人会认为她们是同x_ing恋,为什么两个男生靠在一起就会被误会呢?照片是别人未经过我的允许拍摄并且贴到论坛上的,换句话说,我是被害者,我的肖像权遭到了侵犯,为什么受害者要写检查?如果是我刻意利用这种事情换取他人的关注,那么是我不对,可这并非我的本愿,所以,要写检查的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和那些破坏校园风气将这件事到处宣扬的人,老师,您说对么?”
系主任被陆非有条不紊的说辞堵得哑口无言,“啊,对。”
“所以,破坏校园风气的?”
“不是你。”
“乐队的演出?”
“择日举行。”
“演讲比赛的名额?”
“物归原主。”
“谢谢老师!我能在大学时代遇到一位像您这样民主的老师真是幸运!”
“呵呵……呵呵……”系主任只剩下干笑的份儿了。当了那么多年主任,还从没被一个毛头小子哄得团团转!这个陆非……真是个人才啊~
乐队的演出终于有了着落!正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似乎所有事情都会迎刃而解,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也瞬间消失不见了!陆非只盼着周末快点到来,他想符乐都快想疯了!
姚冰说的对,我是自私。我害怕那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正是因为我知道乐子不会离开我,我才会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心口处划上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可是,乐子啊,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对吧?
陆非回到宿舍,正准备将系主任允许演出的消息告诉一干兄弟,却听姚冰说:
“你妈刚才来电话叫你回去一趟……符乐……好像出事了……”
第43章
出租车内很静。难得碰到一位沉默寡言的司机,陆非却希望此刻能有个人陪他说说话,让他紧绷的神经稍作放松。可是,没有。这该死的安静使陆非的精神更加集中,太阳x_u_e突突地跳动,所有的思绪纠结在一起,脑子里如一团乱麻。
乐子……出什么事了?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简简单单没有伤害。你靠着我的肩膀,你在我胸口睡着,像这样的生活,我爱你你爱我,想简简单单爱……”
手机响了很久,直到最后反反复复都是那句“想简简单单爱”。陆非在司机的提醒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急急忙忙地接起来,听母亲在电话里交待了几句,陆非对司机说:“麻烦您,我不去果子巷了,去宣武医院吧。”……
苍白色的被单下,藏着一副孤单的身躯,只有一只手垂在床边,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中。陆非掏出兜里的手机,强硬地塞进那人的手中,可他却再也抓不住了。有人在哭,有人在叫喊,陆非颤抖着伸出食指,隔着被单,勾勒着那人完美的唇型,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不知是谁在叫陆非的名字,“陆非!陆非!”
陆非猛地抬起头,狭窄的走廊,昏暗的灯光,没有被单没有病床,这里是……观察室……外面……么?那刚才……是幻觉?还好,是幻觉……
陆非揉揉脸蛋,轻拍两下,待清醒之后,看向眼前的姚冰。
“你怎么来了?”
“我打电话到你家,你妈说你在这里。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符乐怎么样了?”
“还没醒过来,但已经没危险了。医生说是违禁药物摄入过量导致中毒x_ing休克。等他醒过来就应该没事了。我妈已经陪着他爸妈回家休息了。”
闻言,姚冰放下心来。他倒是不太担心符乐出事,反而怕陆非没了符乐就活不下去了。
“他不是已经戒掉了么?怎么会……”
“我只知道今天下午吴小千来找过他……我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真傻,我总是在事后才明白原本就显而易见的道理。你说的对,我是人渣,是懦夫。我害怕,怕同x_ing恋的身份会给我带来负面影响,怕我不能顺利毕业,怕毕业之后不能被推荐好的工作。我以为没有了乐子,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事实上,如果没有了乐子,我现在也许就是个普通学校里混日子的大学生,甚至能落个高中毕业就不错了。这么多年,我都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在努力,不是为了乐子,也不是为了我。是我们,是两个人……”
陆非的声音有些哽咽,姚冰轻轻搂过陆非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
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会知难而退,我才会打消了那个非分的念头。
陆非靠在姚冰的怀里,摇摇头,“不,你不知道。他右边的小腿上有个疤,是我九岁那年用打水漂儿的小石片划的,追他的女孩是我轰走的,他喜欢的女孩是我骂跑的,我对他不好,一点儿也不好。他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你们平时以为他没心没肺,其实并不是那样。他知道我的心太细,甚至有点小心眼儿,总在小地方上较真,所以他干脆摆出一幅大大咧咧,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就是想让我放心。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本来就是那种x_ing子。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不说,由着我的x_ing子,任我胡作非为,他懂我,他最懂我……”
姚冰感觉胸前s-hi漉漉的,用力地抱紧陆非,“别说了,快别说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那个人现在就躺在观察室里,他在等着你,等着你把所有事都想清楚,就像你抛下他去了加拿大那次一样。如果他今天不躺在那儿,你会明白这一切么?或许,还不晚,你能够在这个时候清醒,还不晚……
“观察室里病人的家属在么?病人醒过来了。”
符乐盘腿坐在病床上,黑漆漆的瞳孔中空无一物。医生用听诊器按在符乐的胸膛上,左听听右听听,鼓捣了好一阵才下了结论:“咳咳,病人刚刚醒过来,意识可能还比较模糊,所以才会对周围的事物都没反应。明早做个CT检查一下吧。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夜里两点,两个人盲无目的走在寂静的街上。一阵风吹过,有点冷,姚冰下意识地为陆非紧了紧外衣。
秋风最是折磨人,像是刀子划在脸上——生疼。那段岁月正如这秋风一样,浩浩荡荡地呼啸而过,卷走了青春的激情,留在脸上的、心上的伤口,要多久才能抚平?
第44章
溜溜达达地在街上走着,这个时间,学校早已关门了,家里也没地方住。可是,即使有地方睡觉,又有谁能睡得着呢?都有自己担心的人,都有自己烦心的事,两个人在街边坐下来,聊了会儿天,打了个盹儿,就这样挨到了天亮。陆非遣姚冰回了学校,自己则回家给家长报信儿。
“阿姨,您别担心了。乐子昨晚上就醒过来了,今天会给他做些检查。您一会儿给叔叔打个电话,让他也放心吧。”
陆非到家的时候,符乐爸已经上班去了。符乐妈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脸颊上隐约能看出泪痕。陆非浸s-hi毛巾,为符乐妈轻轻拭着脸,想要抹去她满面的憔悴。
“昨天下午,姓吴的那个孩子来家找乐小子,乐小子跟着他去了一个多钟头才回来。回家以后就躺在床上歇着。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他起来,他不理我。我摇他的肩膀,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像……就像是个死人……吓坏我了,真的吓坏我了……”
符乐妈说着,眼泪又簌簌地落下来,紧紧攥着陆非的手,全然没有了平日里泼辣爽朗的样子。
陆非将她抱在怀里,心里竟有些庆幸。如果昨天是陆非面对毫无知觉的符乐,那么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也许就不只是符乐一个人了。
陆非妈还没上班去,见陆非回来了,气呼呼地说:
“说吧,你又怎么欺负乐小子了?从小你就是坏眼儿!那次去陶然亭,你非要学着打水漂儿,让乐小子站在水池里给你当靶子,结果你扔的石头片儿把人家的腿给划破了。那池子里的水脏,伤口感染了,要不是治得及时,乐小子的那条腿就废了!还有那年,乐小子想要条皮带,他妈不给他买。刚好过生日的时候有个女同学送了他一条,还是特高级的那种。也赶巧了,那正是乐小子喜欢的牌子!你听说是女同学送的,二话不说就用水给煮了!还厚着脸皮说是体验一下红军长征时吃皮带的艰苦!你要是真把它吃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结果呢?你拿着那条皮带给隔壁院刚过满月的狗磨牙使了!你自己说,这些事,乐小子埋怨过你么?这次肯定又是你惹得祸!你对得起他么?看见他躺在那儿你心里是不是就舒坦了?非得把他折腾疯了你才甘心是不是?你当时不在场,没亲眼看到乐小子的样子,他差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