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简单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现在的态度。他是习惯x_ing提前掌控一切的x_ing格,极少因为自己的决定反悔,更不要说是同别人道歉。
但周谨沉说出那声“对不起”时, 口吻却很是干脆。
安许莫耳边嗡嗡作响, 听什么都像隔了一层屏障。不过他好歹是听懂了周谨沉的话,胸前的滞闷和疼痛也稍稍显得可以忍受起来。
“……没关系。”
男孩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正常, 脸色却白得有些异样。周谨沉看着神情恍惚的安许莫,胸前无法按捺地生出了一阵陌生的痛感。
“一切原因在我, 我会弥补。”
他以为对方脸色不好,是因为在意之前被利用的事, 周谨沉反思着自己的过错,并没有朝其他方向去想。
讲清楚了这件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误会之后,周谨沉还有另一件事情要说明。
他进来时已经反锁了屋门, 今典的建筑也足够隔音。尽管办公室并不是什么太适合的地方, 但好歹这里安全,而且,今晚又是两人难得都有空闲的一个时间。
男人上前靠近了一步。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开口时很是慎重,语气也不像从前一般沉稳和冷静。
“经过长时间的认真考虑, 我认为,我对你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安许莫茫然地抬头看向了男人。
“我想,我喜欢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谨沉的异样很是明显。
干巴巴的句子听起来毫无说服力,平日锐利深沉的目光也变得莫名的柔软。周谨沉的表现如此单调、沉闷,早就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周全。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酷了,也不再像是平时的他自己。
只是听这句话的人,此时却已经丧失了阅读这些细节的能力。
安许莫迟钝地想着:……喜欢?
安荷的声音一直没有从他耳边散去。连她说话时的表情都在以环绕的巨幕模式播放在安许莫的脑海里。她哭着诉说着自己检查出身孕后的绝望,怀孕时感受到胎动的痛苦,还有生产完之后,一看见他就忍不住以泪洗面的事。
连把安许莫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都这么说了。
所以,他还有什么值得被人喜欢的地方?
有吗?
安许莫喃喃地重复着“喜欢”这个词,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对,他还有一个肮脏却又如此方便的身份。
四周场景瞬移回那个纯白色的陌生医院,两个医生坐在门后小声交谈。他们的话里,提到了周,阿斯伯格综合征,还有一个治疗病症的方案设想。
为患者模拟一段恋情,让他在这种人类最向往,最为之奋不顾身的感情中,触摸到真正的情绪。
这就是开口说喜欢的理由,对吗?
安许莫看着周谨沉,他的视线如此空洞,唇间咬出的每一个字都被刀剑同步刻在了心口伤痕累累的嫩r_ou_上。
“想让我帮忙治疗的话,直说就好,怎么还要这样大费周章。”
伪装正常的声音终于变得沙哑刺耳,胸腔的血水翻涌出来,堵得喉咙赫赫作响。
“假装告白,会对治疗有更好的效果吗?”
周谨沉一怔,却是因此从紧张里迅速恢复了冷静。
他皱了皱眉:“治疗什么?”
安许莫大口地喘着气,额间冷汗涔涔,疼痛到了极点,心口反而开始发痒,泛酸。
他艰难地吐出了一句:“阿斯伯格……综合征。”
周谨沉目光一凛:“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安许莫的太阳x_u_e如同被长针一点点凿进去,他头痛欲裂,强撑着那阵眩晕感。
“治疗这个的方案……就是要和人谈恋爱,对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周谨沉道,“小莫,我今天对你所说全部属实,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你说的治疗……”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面前的男孩摇摇欲坠,扶着桌子都无法站稳。
周谨沉迅速上前两步,想要去扶住安许莫,对方消瘦的身体抖得厉害,撑都撑不住,膝盖一软,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男孩的体温凉得吓人,像一块漂泊在海面上的浮冰,随时都有可能被撞碎沉入海底。
周谨沉不敢强行去拉,他半跪下来,伸手圈住对方的背脊,想把人抱起来。
“先起来,小莫,地上凉。”
安许莫却没有回应,他执意要把颤抖的右手伸出去,不知在摸索什么。
周谨沉刚想开口询问,男孩已经收回手臂,他摊开手掌,满是血痕的手心里黏着一块沾满了灰尘的怀表。
有些变形的表壳弹开,一张照片露了出来。
安许莫被刺得双目生疼,他用尽仅剩的所有力气,把怀表塞进了周谨沉怀里。
“你把它拿走,好不好?”男孩几近虚脱,却还在被惊恐折磨,似乎再靠近那照片一点,就会被炸得尸骨无存。
他连声音都在发抖:“你拿走它,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不要再给我东西了,照片,告白,什么都不要……哥,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一定会配合你,我保证会完成任务……”
“小莫,小莫!”
周谨沉察觉了安许莫的不对劲,他不敢松手,怕人会支撑不住栽倒过去。周谨沉就只能狠心压制着对方的挣扎,跪坐在地面上,把男孩抱进了怀里。
他一手揽住安许莫的腰,把对方的双手一同压制住,另一手伸过去,匆忙地拽开男孩的领口。
“听我的话,跟我做,来,深呼吸。不要想别的,吸气……”
安许莫的挣扎越来越弱,胸口的起伏却也慢慢微弱了下去。
游走在全身的冰冷开始向心口和大脑处进攻,涔涔的冷汗爬满脊背,尖锐的冰棱直直扎进每一条骨缝里,鲜红的血液从破裂的动脉中喷涌出来,把面前视野染成一片血红。
男孩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他喃喃低语着,气若游丝。
“可、可是……对不起……我好像,快要死了……”
耳边遥遥飘荡着安荷的哭声,眼前是那两个医生交谈的模样,过往的十八年正面迎来,像一根巨大的冰柱,吸走了所有的热量。
这根冰柱碎裂开来,就变成了那些杀死他的冰棱。
安许莫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死亡一点也不像想象中那样轻松,冰冷一寸寸收割着伤痕累累的血r_ou_,连单薄的灵魂都被冻僵了,沉沉地脱不开身体。
死的时候好难受啊……
居然比活下去的疼,只轻一点。
第90章 不是正常的状态。
辛子麦赶到今典的时候, 办公室的门还锁着, 闻讯赶来的唐棠拿着钥匙, 手指和钥匙一起发着抖。她好不容易克制着自己把锁打开,门一推开,她看见躺在地上的男孩露在外面的细瘦的脚踝, 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小莫……”
躺在地上的男孩身下垫着一件被压出好几个明褶的昂贵西装,西装的主人正半跪在他的身旁,一手压在男孩胸口, 一手贴在对方颈侧。安许莫前胸的衬衫被解开了好几个扣子, 他面无血色地睡在那里,像是疲惫到再也无法醒来一样。
屋里冷气已经关掉了, 窗户半开着,s-hi热的自然风从室外涌进来。空气的流动并未带来多少实质的安慰, 反而因为气温的上升,让闯进来的人觉得气氛愈发凝固。
辛子麦侧身把推着担架车的医护人员让进来, 两个人迅速把担架卸下来平放在地面上,一个人拆开吸氧面罩,另一个人则蹲下来, 查看安许莫的情况。
他一边查看一边问周谨沉:“病人昏迷前受过外力冲击吗?”
“没有。”
“他之前有类似的发作经历或者心脏方面的异常吗?”
周谨沉顿了一下:“……没有。”
医生又看了一眼安许莫的脸和胸口:“人工呼吸做过了?心肺复苏呢?”
“都做过。”
一连串问答极为迅速, 几秒钟的时间,另一个医生已经拆好吸氧面罩给安许莫带上,简易氧气包连通完毕,略显怪异的呼吸声在紧绷的室内响起,两人把男孩抬上担架, 将担架装好固定,将人推向了门外。
周谨沉随即要跟上去,辛子麦连忙叫住了他:“谨沉!你跟着不方便,我去吧,明天可能还要向剧组请假……”
男人却直接抬手打断了对方的声音:“我去医院,事情交给你处理。”
他看向唐棠:“你也留下,小莫的行程由你安排,保持联络。”
周谨沉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他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随身也带走了钱包和口罩,却连卷起的袖口都没来得及放下。
-
辛子麦和唐棠一起留在了公司,只有周谨沉跟着上了救护车,期间路过颠簸地带时,安许莫曾经醒了一次,周谨沉低声叫他,男孩却只是定定看了人一会,又像是觉得车内灯光太过刺眼一样,侧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尽管随车医生已经表示病人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安许莫在车上醒来时的模样看起来也不算太过严重,全程陪护的男人却依然没有一点要放松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