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谷阳试了一会儿音,转头冲着伍长童的方向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伍长童竟然还点头回应了!
栗雨青有所感应,心里一慌。再看向舞台,便听见谷阳说:“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想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杜茉莉正拎着晚礼服的裙角,打算拾级而上。
“不不不,跟我个人的私生活没有关系。虽然对我来说也挺重要的吧……几乎算是我一生的梦想……”
杜茉莉顿住了,表情有点儿疑惑。
“前阵子,我的处女作首映,当时栗雨青栗来到了现场。栗雨青是我非常喜爱并尊重的演员,这次请大家过来,就是想宣布一个消息——”
杜茉莉缓缓转头,茫然地看向栗雨青。
“栗雨青要参演我的下一部电影了!虽然只是我一个人的喜事,但我希望更多人能够知道,所以开办了这么一个形式特殊的发布会……”
再后面的话语,栗雨青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耳畔倏地炸开一颗导弹,耳朵里全是嗡嗡声。她看着杜茉莉惊愕、诧异又仇恨的眼神,这一刻她知道,她永远无法得到杜茉莉的心了。
订婚仪式被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谷阳因为她而不愿订婚,导致那个人的遗愿无法达成。
而在杜茉莉心里,这事儿要怎么才能跟自己脱离关系?
舞台脚下的杜茉莉眼中似乎含着泪花,一个转身朝门外跑去。众人不知内情,但也能猜到出了差错,当场咬耳朵编排起来。
偏偏伍长童在一旁说:“祝你幸福。”
栗雨青咬牙切齿地瞪了伍长童一眼,说:“你真的不会爱人。”
随后便追着杜茉莉出去了。
伍长童才懒得管舞台上的纷纷扰扰,也追着栗雨青出去了。
杜茉莉跑得飞快,栗雨青便也不顾及形象与其他一切,脱了高跟鞋在粗粝的地面飞奔。
伍长童看见栗雨青追上杜茉莉,又被杜茉莉一把推开。栗雨青摔在地上,又不管不顾地爬起来,抱着杜茉莉的腿不让她走。
这一幕实在太狼狈,若不是亲眼所见,伍长童只会以为栗雨青在拍戏。
——除了戏里,栗雨青从没这样歇斯底里,不顾后路。
杜茉莉踢了栗雨青一脚,栗雨青没站稳,仰倒着向后退了一步,摔出了人行道。
一辆卡车呼啸着驶过来,带着某些惊心动魄的预示。伍长童想起自己被人推到马路中央的那一天,恐惧后知后觉地袭来。她怕得不行,冲向栗雨青,将对方揽在怀里,背对着卡车。
如果卡车真的撞过来了,一堵人墙于事无补。可那一刻,伍长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叫栗雨青受伤。
不管怎么样,栗雨青都不能出事。
还好卡车千钧一发地停住了,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喊道:“找死啊!马路中央演什么电视剧!”
伍长童脸色煞白,问栗雨青:“青青,你没受伤吧!”
栗雨青的眼神却令她如坠冰窟:“我真希望我刚刚被车撞死!”
栗雨青飞快地站了起来,又朝着杜茉莉的方向追过去。
伍长童愣在原地,心想:原来我就这样不堪吗?
司机按了两下喇叭。
伍长童在马路中间愣了一会儿,终是慢了两人一拍,再要寻人,已经不见踪影。
伍长童给季锦任打电话,季锦任接了不耐烦地接了第一个电话,听她语无伦次地说完事情经过之后,大怒道:“你脑子怎么长的?!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伍长童“我”了一声,想再说“栗雨青在哪儿”“如果有消息能不能告诉我”的时候,那边已经只剩下了忙音。
她不知道去哪里找栗雨青,只好用最笨的法子,去栗雨青小区门口蹲守。她最开始就是这么蹲到栗雨青的家庭住址的,虽然后者马上就换了公寓。
而现在,她不知道那次之后栗雨青有没有换房子,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蹲在栗雨青小区门口,没一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水淋在身上,哪怕是盛夏,伍长童也觉得浑身都冷,抱着膝盖发起抖来。
她想起自己无度给予的爱,又想起栗雨青的那句“你真的不会爱人”,那些爱真的是栗雨青需要的吗……
她想起自己的窃听和跟踪,想起栗雨青发过很多次火,自己道过许多次歉,但栗雨青从没说过一句原谅……
她想起栗雨青曾经形容镜头是蛇信子,那时还觉得诗意,现在才反应过来,也许是在说自己……
她突然很想哭。
妈妈,你说了爱一个人就要奋不顾身,可那个人不要我的奋不顾身,怎么办?
雨越来越大,似乎永无停歇。就连小区保安都忍不住了,撑了把伞走过来问:“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他先前盯了伍长童许久,还以为是坏人。但雨这么大,就算是坏人,也是个值得心疼的坏人。
伍长童说:“我等栗雨青。”
保安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在这儿等不到的!栗雨青已经搬走啦!”
上头不让他们透露业主信息,但这小姑娘哭得怪可怜的……话说搬走的业主就不算业主了吧?
“回家吧,小姑娘!在雨里干嘛呢!”
伍长童的眼神一瞬间失焦,喃喃道:“可我不知道我该去哪儿了……”
见她实在冥顽不灵,保安摇了摇头,回了那遮风挡雨的保安室。伍长童坐得累了,干脆躺在了地上。雨是冷的,地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不知躺了多久,一把伞出现在眼前。伍长童连忙坐起来,道:“青青!”
却看见了谷阳。
谷阳蹲下来,面上没什么表情,说:“我知道栗雨青在什么地方,你要来吗?”
伍长童盯了谷阳一会儿,问:“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谷阳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意思。那你来不来?”
“来。”
伍长童站了起来。
……
谷阳带伍长童去的,是杜茉莉的家。
谷阳数着指给她看:“那个窗子就是杜茉莉的家,白色的光是客厅,黄色的光是卧室。”
“你不住这里?”
谷阳说:“伞送给你,我要回家了。”
客厅和卧室里的灯都亮着,伍长童仰着头,脖子有点儿酸。她幻想栗雨青与杜茉莉在干什么,却发现这完全是自我折磨。
她想把伞硬气地还给谷阳,想了想却没说话。
或许,她该学着自我保护了。
谷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只剩下伍长童站在窗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灯光。
雨下了一整夜,一秒钟也没停过。伍长童淋了半夜雨,又罚了半夜站,到最后整个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伞从手掌间滑落,她想弯腰去捡,人却摔在了地上。关节僵了。
白色的灯光熄了,黄色的光也熄灭了。
栗雨青跟杜茉莉睡了吗?
她们知道自己在楼下看着、想着吗?
如果知道的话,只会觉得厌恶和恶心吧。伍长童想。
她仰着头,雨水落进眼睛里,又混杂着泪水流出来。她觉得自己同时失去了什么别的东西。
破晓之时,天放晴了。像是象征着什么一样,栗雨青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一看到伍长童,她的眼里全是厌恶。她低头避开伍长童,换了条路走。
伍长童艰难地爬起来追上去,站起来的那一刻,感觉膝盖要碎了。
栗雨青这才停下脚步,转身道:“竟然跟到这里来了……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伍长童有些无措,几乎机械x_ing地重复道:“你……你别这样说,我、我喜欢你呀……”
“想让我一无所有的那种喜欢?”
“可我……我也给了你很多啊……”伍长童嗫嚅道。
从喜欢栗雨青开始,她付出不少。无论是花钱还是刷数据,她都冲在第一线。栗雨青的周边和同款她都有,她还以栗雨青的名义捐款,想给栗雨青积功德。
“被你喜欢真的很恶心,你知道为什么我记得你吗?因为你第一次跟踪我的时候,我把你送到了车站。我亲眼看着你上了伍秉国的车。否则你一个跟踪我的小屁孩,我凭什么记着你?”
伍长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栗雨青。
栗雨青心里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意,继续道:“你给我?你给我什么了?你问过我想不想要吗?你一厢情愿地给,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幻想、窥伺、掌握。你给了我什么,我全部都还给你。你昨天救了我的命是吗,那我还给你!”
栗雨青举起手冲老天爷发誓:“一命还一命,我还给你!如果老天有眼,就天打五雷——”
伍长童冲过去捂住了栗雨青的嘴巴,堵住了未出口的誓言。
她想说:这些都是我自愿给的,你不用还。
她想说: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要不信。
她想说:我错了。
但当顶楼的花盆砸在后脑勺,温热的血顺着脑袋流到后颈的时候,伍长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