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了一下,心里有些郁闷。她真以为自己坦荡洒脱,谁知仍然眼拙心盲不自知。
伍长童低着头自省了好一会儿,抬头对心理医生道:“谢谢您,虽然心里难受,但好受多了。”
难受和好受放在一块儿,心理医生倒是很快理解了她的矛盾,依旧温柔又知x_ing地笑着,说:“应该的。”
这一眼不得了,伍长童发现面前这人一点点点点点点也不像栗雨青。
不仅不像栗雨青了,眼睛嘴巴鼻子还隐约拼成了一幅抽象画。哪怕面容还不够具体,但总比之前不知所云的“外文单词”好多了。
不管怎么样,伍长童总还是分得出达芬奇和梵高的画风。
她欣喜地揉眼睛,可那幅画转眼又烟消云散,重新模糊成马赛克色块。
伍长童再次沮丧,眼瞅着治疗时间到了,便起身对心理医生告了个别,离开了。
走上大街,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来来往往的每个人都带着不一样的匆忙与风情。脸还是分不清,但不至于看谁都有栗雨青气质了。
伍长童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伸了个懒腰,发了条朋友圈。
【爱不无偿,恨无常。老娘这次是真的不跟栗雨青玩了!】配上一张自拍。
伍长童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也不知道自拍丑不丑。但管它呢,心情是真的就成。
新号没加多少人,但还是不一会儿就收到了一堆点赞。
伍秉国在评论区问她:听说你们专业最顶尖的学校在英国?考虑出国吗?
……教导主任又打小报告!
伍长童来不及回复亲爹,就在其中发现了导演学妹的点赞。伍长童猛地想起“导演学妹是栗雨青粉丝”和“导演学妹不知道素素的丰功伟绩”这两件事情,连忙把朋友圈删了。
亡羊补牢,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好在除了那个赞以外,导演学妹没有其他的表示,仿佛只是路过手滑。
伍长童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不知道导演学妹早已截图发给了栗雨青。
栗雨青看着新头像新昵称,第一反应竟然是:噢,果然是换号了。
第二反应才是:童童连恨都不恨了,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临救场
自从见过心理医生之后, 伍长童感觉眼睛和心理时好时坏。有时候能区分出不同人的眼睛鼻子, 有时候是抽象山水画, 有时候又像在看恐怖片。
视觉被谁设置成了随机模式, 好不容易训练出的“听声辨人”技巧间或失灵,生活竟比得病时还要艰难。
但好歹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伍长童就当自己在玩游戏了。
而另一方面,那个小音乐剧如火如荼, 除了定时定点的常规演出之外, 偶尔还能接到商演。
商演, 那可是商演诶!说明他们不光值那一份表演钱,还有了点儿名气, 能镇场子抬逼格了。
每一个场子的设备情况各不相同, 伍长童得跟着跑,因地制宜换技术,倒还挺自得其乐。
一时之间, 她都快忘了栗雨青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也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幻觉”了, 这说明心理医生姐姐的开解卓有成效, 伍长童恨不得有空就去聊聊天。
说不定脸盲症就这么治好了。
反正不是生理毛病就是心理毛病, 既然吃药动手术治不好,去找心理医生,也算对症下药。
这天,剧组要到某个剧院演出。伍长童管舞台,提前到了。正在检查场地和设备时, 导演学妹问她:“你真的不打算出国吗?”
伍长童欲哭无泪,道:“我在我爸身边随心所欲,我家不倒我才不出国。深造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吃喝玩乐,躺着追星。”
伍长童游手好闲惯了,不追星了也没有大志向,以前拿来应付狐朋狗友的台词脱口而出,说完就觉得不对劲,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缓缓升起。
导演学妹转身意有所指地盯着她,问:“追星?追谁?你不是认不清脸吗?”
伍长童想起这人身上挂着的“栗雨青粉丝”标签,心里叫苦不迭——叫你乱说话!
她摊摊手,道:“追关君呗,她当年那选秀,我可是一期不落看下来的。说起来,我还为她撕过逼。”
导演学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横c-h-a进来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关君听上去笑眯眯的,说:“追我?谁要追我?”
伍长童连忙道:“你快去试话筒,再出上回那岔子,我可不管了。”
关君深深地看了这两人一眼,还是念念不舍地走了。
导演学妹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伍长童却在心里想:这不对。
无论是眼皮跳,还是心底那股不详的预感,都不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或者她们正在谈论的话题。
可是,哪里不对呢?
伍长童作势要走,导演学妹还是喊了她一声:“伍长童。”
除开见第一面时自报家门,导演学妹还从未这样正式地叫过伍长童的名字。伍长童转身看她,见导演学妹终于下定决心,道:“你是素素吗?”
伍长童觉得好笑,忍不住在心里编台词:你要问“青青我是素素哇”的蠢素素,还是“我不是素素哇”的假素素?
伍长童笑了一下,说:“我不是啊。”
说完再也不管导演学妹表情,自顾自地走了。
栗雨青的粉丝都猴精,早晚都会知道的。导演学妹看着挺冷静,也不知道会不会出其不意地具有脑残属x_ing。
追星的脑残是薛定谔的脑残,不到诋毁/伤害偶像的时候,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爱”得程度有多深。
伍长童转身就看见了关君,便道:“试好麦了?”
关君脸上带着点儿担忧,道:“女主角现在还没到。”
伍长童眼皮又是一跳,却平心静气道:“再等等。”
表演场地距离各自的家远近不一,到了后头剧组也就不先集合了。女主角自己打车来,现在本应该到了,却还不见人影,连个消息也没有。
“我接着给她打电话。”关君点了点头,抓着手机转身走向僻静处。伍长童看着关君的背影,想说一句话,却觉得不合时宜。
你自己化的妆吗,好像比选秀时好看。
整个剧组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开场前十五分钟,没有等来女主角的身影,倒等来了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导演学妹接起电话之后脸色就变了,两分钟后,她满面愁容地转身,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来的路上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众人大惊:“那怎么办?!”
“观众都快到齐了,还有十五分钟就上场了……”
“她伤得重不重,带足钱了吗?”
“需要我们通知谁吗?”
“我们签了合同,演出砸了要赔钱的……”
……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同窗情谊与商业x_ing质相互碰撞,大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先考虑哪一头。
“安静!”导演学妹高喊一声,所有杂音就都沉下去了。毕竟是总导演,这点儿气场还是有的。
“我待会给辅导员打电话,让她去医院看看情况。这边演出还得继续,好在合同上没指明演员,我们临阵换人也行。”导演学妹顿了顿,看向剧组里准备的临时演员,道:“女主角的戏,你能演吗?”
自从上次关君麦克风失声事件之后,栗雨青教了她几个法子,其中就是先备好几个万金油演员,甚至每个幕后都接了几个角色,以防不测。现在不测来了,可所有人都迟疑摇头,说:“这……配角还行,主角的话,词没背熟,默契也不够,很大概率会搞砸。”
身在剧组,没一个人怕事,大家都希望音乐剧和演出能好好的。都这么说,就是真的不行了。
导演学妹思索了一下,看向伍长童,问:“童童,这个场,你能救吗?”
伍长童也爱莫能助:“上次救关君是凑巧,再说我还要看着设备,全场肯定不行。”
如果女主角的戏份也是随便一个人都能顶的,那娱乐圈也就不会拼死拼活撕番位了。
后台一片沉默,有人提议:“要么……我们说明情况,赔钱算了?大家凑一凑,应该没问题的。”
伍长童第一个反对:“钱不是问题,可我们不能对不起观众。怎么都要演下去。”她又发现导演学妹一直在瞟自己,表情沉重,充满疑虑,便主动道:“导演,你有什么想法吗?都现在这时候了,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说不定可行。”
导演学妹咬了咬嘴唇,说:“也许……我知道一个人可以救场。”
导演学妹的眼神如有实质地落在伍长童身上,里头填充了愧疚、害怕、担忧等诸多情绪,像一锅煮到最后泛着苦味的火锅。伍长童一愣,又发现关君也看着自己,一瞬间想明白了。
她沉默一会儿,耸了耸肩说:“能救场就行。”
导演学妹捂着手机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有个人掀开后台的帘子走了进来。那人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梭巡了一圈,经过伍长童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瞬间,又自然地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