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一抹嘴,李逑招手叫来老板买单,周正路嘴上虽然说让人请客,可这时候正准备拿单的时候,李逑先掏了一百块递给老板,又看了周正路一眼,没说话但是意思也很明白。
周正路僵了一下,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买好单,周正路瘫在椅子上,“得嘞,你回去可别到处嚷嚷请我吃饭了哈,让我老师的尊严摆在何处?”
李逑不想和他瞎扯,吃饭想了一路的话就说了出来:“最后这几周的课,我会来上,考试也会参加。你的目的达到了,之后就不劳烦周老师了。”
见周正路有张口反驳的意思,李逑抢先一步,“你也无非是想要做到问心无愧,我承认你算是比较尽心尽责的老师,可是老师能管什么用呢?除了学习,吃喝拉撒你都管不到。”
说话间,还抬头看了对面一眼,最终还是把话说完整了,“其实你就算想管,你又能管多少呢?”
李逑本来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他就想尽快解决周正路这个麻烦,桥归桥路归路,他还是要按照既定的目标前进,可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竟带了些抱怨和嘲讽的意思。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也找补补回来,李逑只得闭紧了嘴。
他开始说话的时候,瘫在椅子上的周正路就慢慢坐直了身子,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瞬间没了声响。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周正路这个时候还是有种被人看透的窘迫。
他的确关心学生,但也绝对没到无私奉献的地步,对于李逑他想着是能拉一把就是一把,照顾他一方面是因为正好撞上了,另一方面,做到了该做的,甚至能做的,求个心安理得。当然,他也没有资格过度干预他人的生活,哪怕是他的学生。
周正路看过去,他的头发耷拉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上课的时候趴在了桌上,一有一小撮头发翘了起来,可这丝毫抹不去他眼中的认真和决绝。
“我尊重你的选择。”周正路答道。
李逑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谢谢。”
两人一路走回学校,都没有再说话,虽然平时两人说话也不多,但气氛不像现在这样有些沉重。
“我去抽根烟。”李逑丢下这句话,便拐了个方向,向另一边走去。
他走了几步,稍稍回头看的时候,周正路并没有跟过来,留给他一个走向教学楼的背影。
你们都是一样的。李逑扯着嘴角,嘲讽地笑了笑。
第11章 11
之后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是风平浪静,李逑每天按时上课,准时放学。同学们也习惯了李逑每日的到来,不再当件新鲜事。
周正路再次买好菜晃荡去李逑家时,也被李逑委婉的拒绝了,说习惯了一个人,不太适应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把前段时间的伙食费大概算了一个数,包了一个红包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塞到了周正路的办公桌里。
周正路拿着红包哭笑不得,李逑虽然刻意把一身刺收敛了起来,还当起了礼貌的学生,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却更加明显了。
那句习惯一个人,听起来也带了几分寂寥。周正路又找借口去了李逑家几次,可李逑要么不在,要么就是睡眼惺忪的来开门,他也就识趣不再打扰。
六月初,迎来了这届高三考试的日子,鹿邑中学的奇葩传统,学校组织高一高二的熊孩子在高三考生考完的第二天,夹道欢迎学子归来,还要送上最美好的祝福,寓意凯旋归来,金榜题名。按照规定,统一着校服,白球鞋,手捧鲜花,要多傻有多傻。
李逑腿脚不便自然没有参与,不过以他的尿x_ing,即使腿脚方便,也没人敢让他做这样的事。
他趴在教室里,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有些恍惚。不少学生都是由家长陪着回来的,有人在笑,有人勉强在笑,有人如丧考妣,当然也有人在哭。
对于很多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人生最大的事就是高考,在他们活着的前十八年里,考个好大学是所有人甚至所有家庭的殷殷期待,如果考砸了,那就是迄今为止碰到的最大困难,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李逑看着楼下的嬉笑和哭泣,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曾几何时,他的目标也是上好学、考好试,拿到好成绩之后得到夸奖。不过现在这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赚钱,还钱,然后离开。离的远远的,最好永远不会来,再也见不到那些令他作呕的人。
他趴在桌上想的认真,没有看到周正路出现在了教室后门,晃晃悠悠,探进半个脑袋,看到教室里唯一一个人趴着,照理说背影能够看出个鬼,但周正路就是觉得这孤单单的背影埋在教室成堆的书中,寂寥的很。
周正路背在后面的手拿了出来,竟然是一枝玫瑰和一个气球,他小心翼翼的垫脚走进教室,擎着玫瑰的枝干,身体微微后仰,对着气球扎了过去。
啪的一声。
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李逑猛的回头,眼睛瞪得老大,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李逑回头看到周正路还捏着破碎的气球,脸上挂着恶作剧成功后狡黠的笑,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语。
这到底哪里来的破老师!
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之后,又转回去趴在了桌子上。
周正路见人不理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几步走过来,把带刺的娇艳艳的玫瑰一把怼到他眼前,“喏,送给你。”
骤然的花香扑鼻而来,花瓣扫扫了鼻子,李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周正路见状觉得有些好玩,索x_ing一屁股坐在位置上,把手一伸,贱兮兮的说,“喏,送给你的,希望你来年也能考个理想的大学。”
李逑刚才打了个惊天动的喷嚏,此时一边瞪那个为师不尊的家伙,一边揉鼻子,闻言,揉鼻子的手顿了顿,没什么情绪的说道:“这个期末考完试我就退学。”
他刚睡醒,头发直楞着,随着他揉鼻子的动作轻轻的晃动着,周正路看他眼圈都有些红,难得的没有火气上头,扯过他的手不由分说的把花放在了他的手上,“我知道啊,不管你去哪,希望你能考上理想的大学是我对你的祝福。你今年考、明年考或者十年后考都不打紧。”
李逑一时无话,小心翼翼的捏着一朵花,丢也不是,收也不是。
周正路最喜欢看他刚睡醒或者睡意朦胧时候的样子,人家都有起床气,他倒是相反,生病和起床的时候,意识模糊,看着还有几分可人疼,倒是越清醒的时候越欠削。
“好了,睡你的去吧。今天这些小崽子们估计没啥心情学习了,一个个都在学校里蹦跶,吵得我脑仁疼。”周正路拍拍手,站了起来。
李逑:……你也知道吵得脑仁会疼。
李逑维持着手掌中摆着一束花的僵硬姿态,面无表情,看那人站起来,冲他眨了眨眼,朝教室门口走去。
这人臭美的很,但是在学校里,也不会太张扬,即便这样可和学校里很多邋遢的中年老头子、穿着一身肥肥宽宽校服的学生一对比,还是精致了不少。
修身的白色衬衫,看着没什么,但都已经穿了一上午了,还是没一条褶,深色的牛仔裤,包裹着两条大长腿,再加上时时挂在脸上的笑容,的确有些通杀效果。
然而李逑翻了个白眼,嫌弃的把花丢在了桌子上,忍不住吐槽,“好好的一个老师,偏搞得像只花蝴蝶。”
周花蝴蝶步伐轻快的走出教室,笑容却逐渐消失,朝教室门口看去,脸上不自觉的挂了几分忧愁,叹了一口气。
前几日,在他锲而不舍的调查下,终于找到了李逑爸爸的电话,男人接了电话,听明来意,却也明明白白说的清楚,“我是他爸爸,供他上学,也按时给他打伙食费,没让他饿着冻着,等他十八岁就算仁至义尽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他向不向好,学不学习,要不要上大学,说实话,我不觉得这种事一定需要父母来管教,其他外人就更管不到了。”
言下之意,老师算什么,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周正路震惊不已,可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到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也不是太过天真的少年,虽然依然在学校里,可毕竟也在半个社会里待了好几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以前和n_ain_ai在居委会待的时候,更是见惯了许多家长里短。
突然想到李逑一身刺的模样,倒像是被迫穿上了一层铠甲,当有人伤害他的时候,就躲在铠甲里,强装坚强,莫名的带了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当然,他这种想法是万万不能让李逑知道的,否则估计要被刺的一身血。
不过这种印象一天天加深,反正周正路现在看李逑,就觉得他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特别是李逑现在还拄着拐杖,别人家小孩生病了,恨不得被当菩萨供着,饭菜都要端到嘴边,倒是他回家之后还要对着冷锅冷灶,一蹦一跳的自己准备,要不然就得吃没营养的外卖,怪可怜的。
之前周正路虽然也关心学生,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当时更多的的确是要借机打入敌人内部,想把他拉回学校。
这下,纯粹是想要关心他这个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目的都没有。
周正路心中住着颗居委会大妈的心,此时简直称得上母爱泛滥。今天从早上开始,他已经想好了,等会儿要买什么有营养的菜,找什么让人信服的理由,让小可怜吃上一口。
教室里七七八八已经坐了一些人,不过学习的没有几个,都兴奋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兴奋的。学生时代就是这样,一点小事,就让平时埋在枯燥课本里的学生荡漾不止,逮住了机会浪一浪,哪怕是多说两句话,也感觉自己赚了。
姚楷滨这一次倒真的认真起来了,即使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依然在和一张数学卷子奋战。和他一样,整个班上摆出学习姿态的大概能有十几人吧。说实话,这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场景了,周正路看到估计都能得意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