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蹊觉得自己没听清楚,这是由着他开条件?
常总坐在那神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戴着佛珠的手搭在红木椅背上敲了几下,指尖起落,能看到拇指和食指处带着薄茧。
罗一鸣坐在那眼神也没之前那么锐气了,他那点气势已经让老板给搅合没了,他跟在常总身边多年,鲜少见这位对于什么人或事感兴趣,但是眼前这个男孩让老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样的开价,就像是两军对战,老板上去不打仗,摆出一副拿钱砸人的样子,而且还是随便人家开的架势,这谁受得了啊?换谁上来都不好使成好吗!
罗一鸣很崩溃,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抽了下嘴角又补充道:“我们老板的诚意你也看到了,我们这边主要是看中你的个人培养,期间会和国内其他娱乐公司合作提供出镜率。你培训期间也是有保底工资的,你可以自己先提一个价格出来,合理范围之内都没有什么问题。”
李蹊拧着眉头,道:“这三年都要封闭训练吗?有没有假期,可以和家人联系吗?”
罗一鸣道:“第一年肯定比较严格,至于假期一个月一休吧。如果你的培训进度能跟上,提前结束练习日程,也可以早一些参与活动,还是看机会,目前男团肯定是要推一个出来,你运气不错,赶上了。”
李蹊有点心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确切的信息。
罗一鸣道:“当然,三年只是练习时间,以你出道作为判定。如果三年内你没有做到,公司三年间在你身上的花费不追回,如果你做到了,这就涉及到你今后的一些运作,需要和公司捆绑,时间年限嘛这个还需要再详谈,如果你有意向的话我们可以再根据这部分来商定一下。”他斟酌了一下,又补充道:“介于你家庭的关系,可以向公司提前预支部分收入,这一点请放心,不过这部分数额的话,三年后需要你本人归还,这个没有问题吧?”
李蹊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听到立刻道:“没问题。”
罗一鸣又说了很多,李蹊听的有些恍惚,他努力去消化吸收那些听到的信息,但是更多的还是被可以预支的金钱吸引了。
期间常总出去接了一个电话,罗一鸣还在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李蹊,条件开的很好,几乎每一条都针对李蹊现在需要的,实在是巨大的诱惑。
李蹊用了很大的意志力让自己清醒下来,谨慎道:“我回去考虑一下。”
罗一鸣做了个手势笑着示意道:“没问题,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也可以和朋友家人商量一下。如果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联系我,我等你电话。”
李蹊从茶楼里走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不真实,刚进去的时候还以为他被“绑架”了,没想到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他走了几步,才发觉走错了方向,连忙走到马路对面等公交车。
等坐着公交车回到熟悉的地方,李蹊心里才踏实下来,刚才那场谈话让他有一种要挣脱原本轨道的感觉,这种感觉来的又突然又猛烈,虽然压下去,但总还是有些y-in影尚未退散开,让他隐约有些不安。
就像是大家都坐在赌桌上,他手里的筹码是未来的三年,而对面的人慷慨的借给了他一枚他现在最需要的筹码——钱。
第10章
李蹊走近自己家那个楼道,这次不用上楼就可以闻到浓厚的油漆味,还有房东的叫骂声,李蹊快步走上去,果然家里的墙和门上又被泼了油漆,这次讨债的人做的越发嚣张,铁门被砸开了一个凹洞,门把手拧开了,大门歪歪扭扭的半挂在那里,家里被砸的一塌糊涂。
客厅地板上满是玻璃渣,房东此刻正站在那里对着他爸破口大骂,瞧见李蹊进来更是连声指责:“当初是看你们父子可怜,才把房子租给你们,可你们呢!隔三差五的就被社会上的人找来,你这样我房子还要不要再租出去了!还让不让我做生意了啊!”
李蹊他爸显然也是刚从外面回来,额头上还冒着细汗,也不知道是跑步回来累的还是被骂的难堪才冒汗。
李蹊上前去给房东道歉,刚开了口就被对方拦住了,房东摆摆手,冷声道:“你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行,立刻给我滚出我的房子!”
李蹊他爸睁大了眼睛,鼻梁上的眼镜滑动一下,他手忙脚乱的抚起来,对房东道:“我们,下次不会了,真的很抱歉……给我一点时间,可以修补好,墙壁和门都可以,我向你保证……”
他说的吃力,房东却冷笑了一声道:“别,别说什么下不为例了,另外找地方住吧,我这儿不伺候了!”
李蹊他爸还在努力看着房东的脸,那个嘲讽的表情就在眼前,怎么可能看不到,可他还是直直地看着房东的嘴唇,努力去听他说了什么。
房东毫不避讳心里对他们的那份儿嫌弃,也不收敛直接道:“不过就是一个聋子,还装什么音乐家呢,你那点保证有个屁用!”
李蹊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顿时就炸了,东西也不收拾了站起来拦在房东和他爸中间,瞪着对方道:“你说谁呢?!”
李蹊他爸从身后拽着他的胳膊,但李蹊寸步不让,像是一头愤怒的小豹子,他可以忍受一切,但唯独这一句绝对不可。房东也知道犯了忌讳,骂完了又放了一句狠话,迅速的走了。
李蹊站在那半天没动,肩膀有点发抖。他爸松开他的手臂,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没事,不要紧。”
李蹊蹲下身开始收拾东西,他爸却把他硬拽起来,按着他到沙发上给他上药,说话都有点生硬道:“受伤了,先包扎,你的手重要。”
李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流血了,大概是被刚才的玻璃渣弄的,他都没有察觉。他爸手里拿着消毒药水,小心给他擦拭,但是那种发白到近乎苍白的脸,比起自己更像是一个需要治疗的病人,实在看不出哪里“不要紧”。
李蹊问他:“这次是为什么?”
李蹊他爸抬头看着他。
李蹊又问了一遍:“这次是为什么家里又变成这样?之前欠的钱,不是说好了月底还吗,我前几天给了你一笔钱……钱呢?”
李蹊他爸盯着他的嘴唇,好一会才回复道:“钱没花。”他从身上取了李蹊给的那个信封出来,交到他手里,只比李蹊给他的厚,不见少半分。“我,不用,你自己拿着,里面是一万六,是给你用来……”
李蹊等不了他说完,立刻就把那个装钱的信封摔在了地上,红着眼睛看他:“你哪儿来的钱?你又借高利贷了是不是!”
李蹊他爸这次沉默了。
李蹊哪怕被人消去名额不能参加决赛,也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崩溃过,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无论如何也填不满的窟窿,他刚看到一点希望,就再次崩溃,攥着拳头几乎是嘶喊着对他爸道:“你又去借钱……你为什么又借钱!你为什么让咱们这个家变成现在这样,啊?!你只知道喝酒什么都不知道!!”
李蹊他爸道:“我知道。”
李蹊怒火中烧,冲他吼道:“你知道什么!!”
“你想去读S校吧。”
李蹊看着他,嘴唇发抖。
“我看了你大学志愿表,也看了你的成绩,你老师说你这个成绩去S大很危险,但是你专业不错的,也可以去试一下。”李蹊他爸一字一句的说的很慢,他耳朵不好,只能勉强听到一点声音,说话也不太利索,咬字很重。“所以我帮你办理了自主择校,自费生也没什么丢脸的,一样去了学本事,这些年我耽误你了……剩下的钱爸爸会来想办法,你拿着这些钱当学费,只管去学习,家里的事,我来办。”
“你怎么办?!”李蹊心里火大,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又悲又怒。“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是那个李-大-师吗,还是那个音乐家吗,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帮我交钱!”
李蹊他爸还想再开口说什么,但是李蹊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起身大步冲出门去。他爸在后面喊了他两声,也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李蹊心里窝火,摔门出去之后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兜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是夏乐打来的。夏乐状态也不好,声音有些虚弱道:“李蹊,我难受。”
李蹊道:“你在哪?”
夏乐声音过了一会才传过来,带着点恍惚:“在练习室,你过来接我。”
“你等着,哪儿也别去,我马上到。”
夏乐平时去的没几个地方,除了他们经常吃饭的小馆子和一家书店,就是他们一起练乐器的一个车库。
车库位置偏僻,周围挨着一所美院,外墙和街面上都绘制了大量的即兴涂鸦,色彩浓烈,各种艳丽的颜色碰撞在一起,别具一格。一台黑色轿车放在外面,停的歪七扭八,李蹊看了一眼车牌号,知道来对地方了。
李蹊找到他的时候,夏乐正一个人坐在车库角落摞起来的木箱上,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旁边还放着一些,脚下已经多了两个空罐。
李蹊走过去,把他手里的啤酒拿下来,“你这一喝就倒的量,还敢买酒。”
夏乐皮肤白,这会儿都顺着脸一路红到了脖子,眼神好半天对不上焦,呆愣愣地看了李蹊一会忽然一把抱住了他,脑袋埋在他腰上来回乱拱,声音也闷闷的:“我爸要送我出国读书,我不愿意去。”
李蹊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叹了口气道:“那也没有办法。”
夏乐抱着他像只鸵鸟一样不肯抬起头来,李蹊说的话,就是他心里想的。他一点都不愿意去,但是也没有拒绝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