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封子啸让叫家长这件事茅杉还是很犯愁的。倒不是因为刚打了架拉不下脸来叫他,茅杉的观念里,不管他老子愿不愿意,面上履行下义务还是做家长的基本责任。犯愁的点在于,他不想让封子啸在这种情况下见他爹。
上午没有语文课,茅杉眯着一只眼听完了四节课,心里盘算着怎么去和封子啸周旋。没成想午休刚过,他就在封子啸办公室门口碰上了和封老师亲切握手的亲爹。
茅杉登时变色,嘴角抽了下,站在原地不作声。只听封子啸说道,“茅杉爸,你好,走,我请你吃个饭,好好聊下。”
茅杉爸和封子啸握住的手摇了摇,道,“茅道仁,叫我老茅就行。”
封子啸咽了咽口水,把“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名?”的腹诽一并咽下去了,露出来一个老成圆滑的笑,“呵呵”了一声,“茅爸,谢谢你这么快抽时间过来。”
茅道仁摆手,“哪里的话。应该的。”
封子啸原以为茅杉爸是个极度不负责任的家长,气头上找了他的电话发短信过去,语气也不太好,意思是如果你还希望你儿子有个不错的前程的话,请你能起码在这一年配合好学校。
结果茅杉他爸在收到短信后的半小时就到了学校。弄的封子啸反倒觉得自己弄不好是错怪人家了,毕竟对茅杉他爸的印象全来自茅杉这小子的一面之辞。
茅道仁看着正是鼎盛之年,处于“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当口,身材竟也不像别的中年男士那般光肚子丰盛,整个人很匀称,头发理地精神利索,往那一站竟很有点魅力。
封子啸的火气去了一半,态度软下来,指了指在一旁沉默的茅杉,颇为温和道,“茅杉今早一来,我就发现他眼睛肿了。这一年都是关键期,很影响他学习。有什么问题,家长在家解决不了,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犯不上用暴力。”
茅道仁尴尬笑了下,“是是是,我也是一时冲动。老师你说的对。”说罢顺手就要去提茅杉的衣领子。
茅杉同一时间迅速后退一步,发狠地看了茅道仁一眼。
“当儿子的有这样看自己老子的?”茅道仁窜起火来,手指点着茅杉的方向,转头道,“老师,你看看这兔崽子,我有时候是真忍不住。”
封子啸也看到那眼神了,的确挺找揍的。他正想帮句茅道仁的腔,以表示下对家长配合工作的感谢,就听到茅杉开了口,“行了,茅道仁,要不要给你颁个十佳家长啊?”
“你他妈……”茅道仁跳起来就要抬手劈过去。封子啸眼疾手快,支开手臂架在中间,“茅杉!你怎么和家长说话呢!”
茅杉冷冷看了眼挡架的封子啸,一个字没再说,转身就走了,听着茅道仁在后头骂了两句“不孝玩意儿”。
封子啸初为人师,这种场面见的不多,还没什么处理经验,以挡架的姿势僵在那一会才把四肢归了位,略笑笑道,“茅杉爸,我其实之前家访过一次,就是想了解下学生情况。您正好不在。这样吧,咱们食堂凑合一顿,我跟您好好聊下。”
“班主任哪!”茅道仁从怀里掏出个烟盒,抽出一支来递给封子啸。封子啸摆手,“我不抽烟,谢谢。”
茅道仁于是自己点了一根,叹气道,“这孩子!他成绩一贯还不错的,高考愣是缺考了一门,我问他跑哪去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关我屁事!昨天和我吵架,我又问他,他这回倒是回答了,跟我说泡妞去了。就这种兔崽子,我能忍得住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了!老师,我把他交给你了……明年如论如何他得出去上大学去!”
封子啸听到泡妞两个字就眼皮一跳,竟然无缘无故地涌起一点心酸来。等他用理智把那泛酸的心涤了几遍,回过神来想又不怎么相信。以他对茅杉的观察,这绝对不至于是个智商欠费到这种程度的孩子。听着这茅道仁越说越激动,忙拉着他往学校食堂走,“茅杉爸,你也别太激动,这青春期的孩子和父母沟通有问题是正常的……”
一顿饭吃完,茅道仁一分钟不浪费的全部用来数落了茅杉。封子啸虽然没有下这父子俩孰是孰非的判断,可有一点是确认的,茅道仁不是个十恶不赦的爹,茅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4章 作文
作者衔着一支笔,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封子啸你从前爱过渣男,受过情伤?”
封子啸瞥了眼跑厨房忙活的茅杉,倒了杯茶递过来,低声说,“嗯。滇红,你最爱的。”
接过茶杯的作者:“Mua~谢谢封帅哥。话说我认识你这么久,觉得你聪明得很,怎么还有这种过往。”
“啧。”封子啸躬身坐了下来,“这种黑历史干嘛告诉你。”
“被你家茅杉治愈了?”作者抓了把松子,磕了两个,“莫非是传说中的遇上你花光了我所有运气?”
封子啸笑,“不瞒你说,我现在真是幸福。以前被虐的要死要活的日子不提我都快忘了。”
茅杉从看着暖融融的厨房里走出来,走到沙发一旁,依偎在正端着茶杯的封子啸身旁,“某些人为了前男友还纹过身呢。”
封子啸被红茶呛了口,咳嗽了两声,“你听到啦?”
作者不可思议地看了封子啸一眼,“真的假的?”
“怎么还介意呢?”封子啸顺手把茶杯递给茅杉,“我都洗掉了。”
茅杉:“cao|他妈,介意一辈子。让你伤心,还让你疼。人渣。”
封子啸无奈地笑。
作者:“……”
封子啸回到老家教书,不是某一个原因,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第一他确实有教书育人的理想,也喜欢老家J中宽松的氛围。第二身为独生子,他妈妈因为怀他还有坐月子的时候不注意,导致了视力问题,年纪越大越严重,现在几乎看不见一米外的东西。这眼睛毛病不是配个眼镜就能解决的,得时常跑医院,封子啸决定回来照顾她。第三他研究生快毕业时撞上男友出轨,要知道他们当时还看了一处小房子,甚至那男人还跟他憧憬了好多未来。封子啸消沉了好几个月,几乎丧失掉了在那座城市待下去的勇气,直接导致他迅速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家访时茅杉在他面前露出一整个背部和腹肌时,是封子啸在低沉了几个月来头一次产生某种不健康的念头,他在那一刻才发现原来他对爱情也好,男人也好,不是完全丧失了兴致的,起码身体的某一个部分还是有反应的。当然,这种反应很快就被自己的内疚和道德感压下去了。
可人的感情有时候真是很难说。是先由心,还是先由身,很多深陷爱情的人都说不明白。比如,如果没有当时的那个反应,封子啸绝不会对一个学生产生超过师生情分外的异样情愫。
但在09年的秋天,这份情愫还是被封子啸坚强地封印在了潜意识里,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很清楚地意识到。
当时正值建国60周年前夕,封子啸在周一升旗仪式后的语文课挑了一篇潘大道先生的《为什么要爱国》讲给学生听。这是篇从结构到逻辑到行文都值得一学的好文章。封子啸讲完,布置了一篇作文,让学生模仿这种反面立论的开题方式和辩证的逻辑写一篇文章,主题自定,要求在自习的40分钟内写完。
封子啸改作文,有个奇特的规矩,主要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偏见作祟。不管承认与否,人都是有偏好的,自己喜欢的学生写的东西难免看着带着情绪。为了把这种偏差减到最小,封子啸布置作文是自己发一张白纸,名字通通写在后面,看完了打完了分才翻过去看是哪个学生写的。
这样一来,除了字迹特别漂亮和字迹特别丑的少数,大部分学生还是比较难分辨。
这个命题,封子啸没指望高中孩子能写出多广阔的天地来,只不过是想训练一种思维。大部分学生也是循规蹈矩地命题,比如写“为什么要孝顺父母?”“为什么要努力?”等等。偏改到一张,上来就是“为什么要爱情?”
此人连开头都是和那篇文章一样的句式,“爱情于人类史上可谓劣迹斑斑……”
封子啸:“……”
真是大胆又可爱的学生,而且摸着良心说,这文对于不敢再爱的封子啸来说犹如一剂良药。
封子啸默默磨了下牙,可却不想去翻那张纸的背后。
因为,茅杉的字迹不漂亮也不丑,可偏偏他记住了。
而且这绝对是茅杉能干出来的事。
封子啸往后看:
“我并不是将爱情捧到和吃饭一样地位的人,不过从人类史的一方面看来,若是从来没有爱情这种东西,人类的文明将会暗淡失色许多。”
这他么简直是强词夺理。
封子啸一边看着自习一边改这篇作文,没忍住朝最后一排的某个角落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发现茅杉也正好抬头看他。
“自习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封子啸说。
茅杉笑了笑,低头看书。他眼角的伤还没全好,留着一点点暗紫色的浅浅痕迹,好像烟熏妆不小心擦到了眼角外。虽然是伤,可把眼睛拉地意外得好看,封子啸只瞧了一眼再低头看卷子时就有点心不在焉。
0到100,该给多少分呢。封子啸手上的红色钢笔绕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给了50分,没及格。
封子啸用红笔批了一行字,“18岁的人,谈什么爱情。”
发卷子的时候,封子啸在上面报名字,把茅杉的刻意放到了最后一个。茅杉上来拿,封子啸按着他的卷子对他说,“你不要告诉我你一个J中复读的孩子,不知道阅卷老师想看到什么样的主题。你还想不想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