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西仔细回想着当时戴嘉辰的神情,他没有笑,而是皱眉对自己说:贺医生,我走了。
贺宁西唰地抬起眼皮,原来不是戴嘉辰没懂他,而是他没弄懂戴嘉辰。
想也没想,过快的心跳让他无法冷静,直奔彭主任的办公室,彭主任正坐在桌前喝茶,贺宁西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他也惊讶万分:“怎么?”
贺宁西急匆匆的,没了往日的淡定自若:“主任,戴医生,他要辞职?”
彭主任没想到贺宁西那紧张的表情是为了问这件事,感觉自己错估了他和戴嘉辰的交情:“唉,我劝了,不过他很坚决,你看他现在班都不来上,怎么办,我能到他们家去绑人吗?”
贺宁西却坚定的摇摇头:“他不会想离开西坛的,西坛的这份工作对他来说很重要。”
彭主任理所当然的误解了这话的意思:“我知道你觉得他不在西坛了很可惜,不过这本来就是个双向选择的事情,只能说,他经过权衡之后,觉得有比留在西坛更重要的事。”
说着他两手一拍:“他辞职信里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贺宁西垂头思索片刻,只需片刻,也就明白了,抬头又问:“那您同意吗?他什么都还没办完,工作,档案,现在他还从西坛走不了。”
彭主任以前从不觉得贺宁西像他爸,现在倒是看出点贺云阳的影子,惜才。
于是他笑笑,无奈道:“是,但只是目前,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是要汇报一下的,走完流程起码也要十来天。”
贺宁西沉吟几秒:“行,那我知道了,谢谢主任。”
本来今天的班,贺宁西是怀着期待来上的,不过被戴嘉辰突然辞职的消息一刺,后面的时间就是如坐针毡,要来的是他,就不能说走就走,贺宁西撑着坐到了最后的时间,待下班点钟一到,他背上包就消失在医院。
贺宁西打车直奔戴嘉辰的住处,这还是自己住院的时候,戴嘉辰告诉他路途上所花的时间顺嘴提的,幸好被他印在脑海,贺宁西越像越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能和戴嘉辰走得近,不就是因为戴嘉辰要到西坛来和贺云阳对着干,才有了接触的契机。他早知道,所以始终觉得戴嘉辰不会走。
毕竟待在这儿就足以给贺云阳上眼药这点,到别处就实现不了,现在他为什么放弃,他是为了自己。
贺宁西的心再也无法平静,车子到了戴嘉辰所在的小区口,他给司机二十块,不要找零了,直奔那方块大的家属院楼下。
这是戴嘉辰母亲所在厂分的房子,又破又旧,地下零星几个健身器材,无绿化可谈,贺宁西拨通戴嘉辰的电话。
那边戴嘉辰正在厨房里做饭,压根没听见手机响,直到戴母把手机拿进来,他扫了那电话号一眼,脸色微变:“妈,帮我看下锅子,我接个电话。”
他拿着电话绕到自己房间,接通,声调冷下来:“有事?”
那边传来贺宁西激动的质问声:“戴嘉辰,为什么辞职?”
戴嘉辰头疼,眯眯眼睛:“没什么,就不想干了。”
“我也不想见了吗?”贺宁西仿佛能感觉到他随时要挂断电话,争分夺秒道,“戴嘉辰,你出来下,我就在你家楼下的空地上,能不能和我谈谈。”
戴嘉辰惊讶极了,虽然知道贺宁西会问,但没想到他会专门跑来,从自己房间窗户向下望,刚好就是楼下空地,戴嘉辰飞快地走到窗边,果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在楼下。
贺宁西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仰头,戴嘉辰立马背过身离开窗户跟前:“不能,贺宁西,咱们俩不可能的,你知道,我之前冲动了是我的问题,现在我及时止损行不行?”
“不行。”贺宁西也立马道,“怎么及时止损,你叫我怎么可能当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
戴嘉辰抿着嘴唇,生怕自己也和他一样激动起来,深呼吸后,说:“所以我辞职,你当没和我相处过这段时间。”
“……”
“因为我自私,贺宁西,我思前想后,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咱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非要往一起凑没意思。”
贺宁西顿了会儿,那安静到让戴嘉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许久他才近乎恳求地说——
“你能不能下来和我面对面的谈。”
他的声音是那样柔软,戴嘉辰根本无理拒绝,可是如果真的面对他,不知道自己又会不会再度把他抱在怀里。
应该是会的,自己所坚持的东西,遇上贺宁西就像不管用了似的,他就有种力量,把自己心甘情愿地拽到他身边。
贺宁西喜欢笑,乐于助人,他从第一天开始就对自己好,扶自己,修坏掉的电脑,帮忙牵洛丹妮的线,还为自己受了那样的伤,错过了钢琴比赛……
戴嘉辰很麻木地听着他在对面对自己的恳求,听完,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说——
“我不想,贺宁西,你回家去吧,我们谈不出什么结果,你没办法改变我的决定。”
“不,我会一直等。”
“那你就等着吧。”
戴嘉辰冷冷说完,直接掐断了电话。
第24章
贺宁西还想说点什么,那边就剩下忙音,贺宁西不自觉拧起眉,抬头仰望着,虽然院子不大,筒子楼倒是密密麻麻围了半圈,少说也有百户人家,谁知道戴嘉辰住哪间?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完全变黑估计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事,贺宁西没办法,只得走到那体育器材的边上站着,把自己置身到这小院的中间,保证戴嘉辰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自己。
他舍不得走,起码现在不想走,不是戴嘉辰喜不喜欢他的问题,而是他喜欢戴嘉辰,现在知道自己一松手戴嘉辰就要从身边溜走了,不行,贺宁西不愿意。
眼看华灯初上,戴母已经津津有味的吃起了饭,配合着新闻联播,不过吃了没多久就留意到戴嘉辰的异样:“怎么,不舒服啊?”
总共就两盘菜,戴嘉辰还只夹自己面前的那一盘,小口吃着,见戴母投来关切的眼神,不得不把碗端起来装作很有胃口的样子:“哦,新闻看得太入迷了。”
其实他哪里在看什么新闻,戴母没注意到,点点头,戴嘉辰又噌地站起来:“我去房间拿个水杯。”
几步走回房间,急忙站到窗户口,底下路灯照亮得空地,那人影还是依旧伫立。戴嘉辰的屋子因为没开灯而漆黑,就站在这片黑暗里专注地打量着贺宁西。
晚上天还是很冷的,再一起风,冻得人打哆嗦,况且他外套都套不到身上。
戴嘉辰心焦又心痛:贺宁西,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分明是自己吻他在先,又三番五次挑起话头,在这件事情上从头到尾就没有负起责任,不,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总是获得利益的那一方。
戴嘉辰忍无可忍,终于拨通了贺宁西的电话。
甫一接通,就率先道:“你回家去吧,我吃过晚饭看看电视就睡觉了,没有出去的理由和必要。”
贺宁西在那边说:“我就是想和你谈谈。”
戴嘉辰低下头,叹口气,声音轻的近乎呓语:“谈什么呢?贺宁西,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用我的错误来折磨你自己。”
许是他在屋子里待得太久,戴母进来了,啪地按亮了灯,戴嘉辰本来吓了一跳,陡然回身。
“你干什么呢?取杯子怎么不开灯?”
“哦,我打个电话。”戴嘉辰把手机下意识背到身后,“就有个同事突然有事情和我说。”
“那你也要开灯嘛。”戴母无语地笑了,“你有时候跟个孩子一样,做事情太一门心思了。我先帮你把杯子拿出去,你和同事慢慢聊。”
等母亲和上门出去,戴嘉辰捏着手机,倍感沉重,坐在床沿上:“贺宁西,其实我离开西坛,对你而言并不是件坏事,我去那里上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复你爸,你现在这样,以后要在我和你爸当中做选择,你想过吗?”
贺宁西微微一愣,他怎么能没想过,只是现在戴嘉辰这么说就太可恶了,他喜欢戴嘉辰,被这样一波冷水浇住了头,可是他能怎么办?
“……”
听不见他的声音,戴嘉辰艰难地说:“现在我辞职,以后我……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和你爸面前,你也就不用再纠结了。”
说完,戴嘉辰自认为已经点破了事情的各种要害,贺宁西但凡有点理智,都会走人,于是挂了电话。
关掉房间灯,退出门,他甚至不敢走到窗边再去确认一下。
戴嘉辰想打起精神吃饭,可直到母亲就着八点档的电视打起毛衣,他的内心依然翻江倒海,贺宁西走了吗?
他想看一看,可是觉得如果现在看到贺宁西要是还站在楼下,要怎么办?但如果贺宁西走了呢?那不就意味着和他以后形同陌路了,连想见他一面的时候都要偷偷的去看他,再也没有机会抱着他,和他说话了吗?
戴嘉辰反复着,无法从任何一方面真的说服自己。
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自私,不肯丢开手,又怕失去他。
那种他会从生活里消失的感觉,不像车里他突然抱住自己摔到时发出的重重声响,而是无声无息,戴嘉辰从前不敢回忆,现在不敢预测。
戴母看戴嘉辰始终心神不宁,眉头紧缩,低垂眼帘不知道再想什么,知道时间报时九点,他想被惊醒一样,跳起来就冲回房间,不出五分钟,他又冲出来,拿了件外套,抓起桌子上的钥匙:“妈,我出去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