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西搞不懂他为什么又笑又哭,但马上戴嘉辰抬手,把自己脸上抹得一干二净,又恢复了常态,面无表情地把贺宁西的手指头掰开,指着办公室大门:“滚。”
贺宁西盯着他,眸色逐渐转暗,过了几秒中昂起脖子,声音很轻:“恼羞成怒了?你有什么好恼羞成怒的?”
他不退反进:“提醒你,今天你能坐在这儿,是我爸给了你西坛的股份,是你仗着我爱你。但戴嘉辰,你也别把我当傻子一样耍,要滚也是你滚,这是我的医院,我还没把它给你呢。”
戴嘉辰的脸瞬间僵了,拿起外套,大踏步走出办公室。
贺宁西听他摔上门,两条手臂像是被人卸了般毫无知觉,勉强撑在办公桌旁,冷汗蒙s-hi了头发。
心里的悔恨和不甘把他淹没,现在想来,这些机会都是自己拱手送给戴嘉辰的,如果当时不出国,父亲也不会把手头的事情都交给戴嘉辰,戴嘉辰也就没有权利进甫善的药,西坛开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进过小厂子的药,甫善是唯一一例。如果贺云阳有机会看到这张申购单,绝不会轻易在上面签字,肯定会让人做番调查,他也万万想不到西坛用在自己身上的药都能有问题。
什么医院,贺宁西根本不在乎,无辜的生命不比什么重要?
只能说戴嘉辰的思想太偏激了,他太固执,固执到除了自己的目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不要。
贺宁西盯着那揉皱的报纸,感觉自己的心也皱成了团。
戴嘉辰爱他吗?哪怕只是一点点。还是纯粹就把他当成是可以摧毁报复贺云阳和西坛的工具。他们那些甜蜜的相处,就是自己感情世界的全部,但显然在戴嘉辰那里没什么分量,也不奇怪,什么也没有他心里的仇恨重。
晚上保姆给贺宁西煲了竹荪干贝,等许久贺宁西也没下来,走到二楼,发现贺宁西正在打扫贺宁阳的房间,拿酒精擦拭那相框,慢慢走近:“宁西,晚饭好了。”
贺宁西把相框放到一边。
保姆识字不多不看报,但看得懂新闻,近几天地方台连着播西坛的医疗事故,贺宁西晚上回来打开电视就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
保姆很心疼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想安抚他能挺过去,可他现在还不是医院的院长呢,甚至连代理院长都另有其人,纵使是对自己的东西也没有半点发言权,于是她只能不吭声,保持沉默。
贺宁西盯着那相框,再度端详里面的照片,母亲挽着父亲站在医院前面,自己则骑在父亲的肩膀上。
保姆看他看得又开始出神,忍不住叹气:“宁西。”
贺宁西突然惊醒似的,站起来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阿姨。”
保姆刚来是他上高中,那时他的母亲刚去世不久,他也是这样爱发呆。自己虽然不是他妈,却把他当作孩子一样看待,伸手抓住他的臂弯:“没事,你爸他不会怪你的。他最爱的就是你,你要高考的前一个晚上,他比你还紧张,一夜都没有睡着觉,前段时间你出国走了,他回来那神态就像老了十岁。后来他住院了,就回来那么几次,第一件事不是洗澡也不是拿衣服,是问你打过家里电话没有。”
“医院重要,但应该在他心里,你最重要。”
贺宁西抿着唇慢慢低下头:“我知道。”
第47章
他很爱喝竹孙干贝汤,今天似乎也没什么胃口,两个人对坐着吃饭,打开电视当作背景音,其实谁都没有在看,但终于显得不是那么冷清。
吃着吃着,贺宁西的手机响了,保姆应声抬头,见贺宁西盯着手机屏幕看,但就是不接电话。
她好奇道:“谁的电话?”
贺宁西说:“打错了。”
没人接,那铃声终于停止,可过会儿又开始作响,又来电话。贺宁西干脆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子上:“阿姨,多吃点排骨,来。”
保姆哪里咽得下去:“宁西,你是不是不方便,要不我先到屋里去。”
贺宁西顿了顿,刻板一笑:“没有。”
说完他也没接。
但打电话的这个人很执着,直到吃完饭,贺宁西把餐盘都放到厨房,张罗着要洗碗,他又打来了。贺宁西这回接了电话往厨房外面走,保姆借着细细的水流小心翼翼地听着,担心他。
来电话的是戴嘉辰,上次他摔门而去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儿,不过他门摔的潇洒,第二天依旧坐在院长办公室里,贺宁西就明白了。
戴嘉辰不像那天激动,口吻很平和地说:“吃饭了吗,方不方便出来见个面?”
贺宁西透过落地窗看外面,一口回绝:“没时间。”
戴嘉辰并不因此气馁:“我有事情要跟你谈。”
“电话里也可以谈,你说,我听着呢。”
戴嘉辰在那边沉默片刻,温柔中透着固执,坚持道:“出来谈,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贺宁西的火蹭地冒到头顶:“说不清楚就别说了,反正我也不想听。”
戴嘉辰很斩钉截铁地说:“你必须听,不听就是逃避问题。我在你家外面街对角的星巴克等你。你不来我就一直等。”
贺宁西愣了下,心痛又失望,曾经自己也这么等过戴嘉辰,于是说:“那你就当我逃避问题吧,爱等多久等多久,我不会去的。”
不等戴嘉辰说话,他就挂了电话。
保姆慌张出来:“宁西,没有什么事儿吧。”
贺宁西把手机放在沙发上,然后挽起袖子:“没事儿,阿姨,我来洗碗,你去看电视。”
保姆摇摇头:“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贺宁西笑了:“明天是周六,我不用去。”
保姆怔了怔,也笑了:“对哦,看我,老糊涂了。”
他陪着保姆看电视,一直演完两集电视剧,已经十点,保姆道:“宁西,你收拾收拾,也睡吧。”
贺宁西说:“没事儿,浴室你先用。”
这晚贺宁西睡得极不踏实,总想着戴嘉辰,但不想见他,戴嘉辰现在对自己这样是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要医院,他要是神通广大把问题解决了,医院是他的,他要是栽了跟头,他要医院给他陪葬。
天蒙蒙亮,不到六点,贺宁西就醒了,凝视了会儿天花板,突然意识到外面在下雨。下床拉开帘子,还很大,天色灰蒙蒙的,啪嗒啪嗒的雨滴声这下听得分外清晰。
贺宁西在家呆不住,想出去看看,拿了把伞出去,思忖着街对面的星巴克又不是24小时营业,戴嘉辰怎么也应该走了,自己没这个必要去,不过等脚底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到路口,遥望着街对面,贺宁西的心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来回张望着,没车,也没人,星巴克还没开门。
贺宁西笑了笑,几分如释重负,几分自嘲,转头打算慢慢走去早市等着买点早餐,走了几步,背后传来汽笛声。回头,一辆眼熟的奔驰开到自己身边,车窗放下来,竟然是戴嘉辰。贺宁西举着伞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戴嘉辰说:“星巴克前面不让停车,我停在后面了。”
“……”
“这不让停车,上车说。”
贺宁西侧头看他,他眼睛发红,下巴上泛着一点青,想了片刻,终于拉开车门上去。
戴嘉辰带他绕了挺远,来到一个早茶店,每个包厢上卷片薄薄竹帘,来得人有一些,点完单东西上的很快,贺宁西盯着却无法下咽,看戴嘉辰认真地拿着普洱烫洗餐具,神情一丝不苟,他专注的样子其实很帅,曾经自己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个表情,拧着眉毛看片子,炒菜,写论文。
贺宁西意识到这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自己这么心痛说明什么,说明自己还爱他,可他呢?
“我自己来。”
他从戴嘉辰手里抢过杯子,利落地涮着,戴嘉辰的面目在滚烫茶水的雾气里,模糊了。
果然,贺宁西等了片刻,就听见戴嘉辰说:“你休学也有快有半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贺宁西撂下在茶杯里搅动的筷子,抬起眼皮。
戴嘉辰也终于和他对视:“回美国去。”
那四个字让贺宁西就像挨了个耳光,脸上生疼,压不住的血气往脸上涌:“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在哪儿?”
戴嘉辰脸孔绷得很紧:“因为我是你哥。”
贺宁西差点就跳起来,吼道:“戴嘉辰你把我当傻子耍也要有个限度!你从来就没把我当过你弟弟,我告诉你,我什么都能给你,唯独医院,你想也别想!医院是我的,你把它毁了,我就要把它救活,救不活我和它一块死!”
戴嘉辰一拍桌子,有那么一瞬间,贺宁西觉得他就像是被戳穿刺痛了似的,如果不是在外面,他必定把这张桌子掀翻。
一夜没睡的他,表情扭曲,红通通的眼睛活像个要吃人的魔鬼:“我让你去你就去,并且必须马上就去,你现在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卷帘外有些声音不甚清晰地透进来,不过他们都无心思去管,戴嘉辰压了压情绪:“你现在不过就是西坛的一个医生,西坛的医生多了去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贺宁西捏紧拳头:“你别忘了,我还是西坛最大的股东。”
戴嘉辰表情变了变,片刻后道:“你也别忘了,你的股份里还有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