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嘉辰嗓子发紧,走到他面前,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抱住我,如果你不乱动,你不会粉碎x_ing骨折。”
贺宁西没有吭声。
“你考虑过后果没有?”戴嘉辰的声音忍不住大起来,不用仔细分辨也能发现他气息不稳,甚至发抖,震怒地说,“我那么沉,再加上那个玻璃,万一坑再深一点,不是粉碎x_ing骨折是开放x_ing骨折,要是感染了,你的右手可就废了。”
贺宁西缩了下脖子,突然道:“没有那么多万一。还有,你先把门关上,你声音太大了。”
“……”戴嘉辰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仿佛是他和贺宁西角色对调,但事实上,他知道,换作是他,他绝不会……
门关上后,戴嘉辰也像意识到自己过激的情绪,微妙地缄默了,周遭安静下来,贺宁西调整坐姿,很轻的说:“你说的对,你比我能当个好医生,我从来就不想当医生。所以你的手以后是治病救人的手,而我的手……我要是压下去,你别说手了,现在估计都得昏迷着。”
戴嘉辰依旧沉默。
贺宁西无法对他挥手,只能朝他抬抬下巴:“回去吧,不然太晚,你不是要温书吗?模拟手术举办方领导会参观,我知道你在意这个。”
虽然被贺宁西说中了他的心思,但戴嘉辰还是上前一步,沉声道:“现在是说那些的时候吗?”他见贺宁西不解地望过来,突然觉得无言以对,的确,自己的任何话,哪怕是关心的话,在被他知道想法的情况下也显得那样单薄。
他自己从前是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功利之心,因为别人无法理解他的出发点和立场,可这一刻不同。
他不想承认他内心深处,不知从何时开始,其实对贺宁西抱有不一样的要求和期待。
戴嘉辰侧过脸,将话题转移:“我刚刚已经打过电话给彭主任,他说他联系……你爸,会尽快赶过来。”
贺宁西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事先和我商量,我又不是没醒着。”
“那还不是因为我刚才出来没看见你,我担心你——”戴嘉辰马上接话,但又戛然而止,他紧紧抿住嘴,这一刻心跳突然慢下来了,就感觉到自己刚才是多么的紧张与焦虑,它们就像是一个大浪扑到自己心头,走了,还有余韵,让他还沉浸在那种被淹没的窒息里,手心微s-hi。
“你担心我?”贺宁西望着他,像是有些意外似的,突然笑了一下,一针见血地说,“如果刚才换作是我,你会像我一样做吗?”
“……”戴嘉辰心头的温度终于冷却了,几秒的静默后,贺宁西听见他干脆而肯定的声音,“不会。”
贺宁西也下意识地点点头,懒懒地闭上眼睛说:“没事,你走,我自己会和他们说,毕竟是我打电话叫的你,你没有一点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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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医院走廊显得特别安静,戴嘉辰一个人站在窗户旁边,半开的窗外有冷风吹来,把他一点一点吹冷。
他不是说谎,如果角色对调,是他坐在外面,贺宁西坐在里面,他不会那样去抱住贺宁西,他输不起,他自私,他胆小。
但他何尝不想做贺宁西那样的人呢?而现实就是他做不到,也许有很多种因素综合而成,不过结果就是一个,他没办法做到,所以再说别的都是冠冕堂皇。
戴嘉辰想抽一根烟,不过这是医院,他也就只是想想。
不知道站了多久,空旷安静的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戴嘉辰侧头看,远处走来几个人,除了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两个穿风衣的男人,最高大的走在中间,直朝戴嘉辰而来。
他朝着戴嘉辰,没有半分感情地问:“宁西怎么样?”
戴嘉辰看着贺云阳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心中瞬间五味杂陈,他暗自握紧了手,又慢慢松开,像是对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好像睡着了,我出来好一会儿,不知道。”
贺云阳上下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而深邃,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屋子。
彭主任紧随其后,冲戴嘉辰皱眉瞪眼,无声地说:“你啊!你啊!”
戴嘉辰很麻木地站在那儿,这种感觉恍若隔世,上次贺云阳这么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差不多是近十年前。
他从贺云阳手里接过他最后给的一笔钱,贺云阳也是像刚刚这样对着他,没什么感情地说:“既然你坚持不要,这就是我给你的最后一笔,让你妈省着点花。”
一个心脏病人怎么省着花钱,等死吗?戴嘉辰看着他,拳头逐渐握紧,问出他疑惑许久的问题:“你是我亲爸吗?”
他觉得自己宁愿听见贺云阳说不是,他也能好受些,但贺云阳点点头,很平静地说:“是。”
“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和我妈?”
“我曾经劝过你妈不要生你,但她不听。”贺云阳微微眯起眼睛,“一个错误出现了,就要纠正,而不是一错再错。”
所以,他就是一个错误的产物吗?
戴嘉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却倔强地点点头:“什么错误正确的,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不感兴趣,从此以后,我知道我不是你儿子,你不是我爸就够了。”
他慢慢地向着透过走廊灯光照亮的半开病房望了眼,觉得此时的自己无论从什么角色上都显得多余而又愚蠢,所以只一眼,他就毫不留恋地走掉了。
第11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场节外生枝,戴嘉辰的心绪也不是特别稳定,但好在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尽力克服,笔试发挥正常,模拟手术也进行的特别顺利,的确得到来观摩领导的称赞,不出意外,他认为自己会获得这场培训综合考试的第一名。
本来彭主任是带着盛怒而来,但和D大举办方的几个老熟人吃了顿便饭,谈到戴嘉辰时纷纷表示不但有印象,而且对他交口称赞,彭主任又把这个情况给贺云阳反映了下,表示能不能从轻处理,贺云阳正要到外地开会,来匆匆看过贺宁西后并无暇他顾,只嘱咐彭主任把贺宁西转回A市第一医院的骨科,因为那里骨科最好,且他与骨科主任是大学同学,对戴嘉辰就留了一句话:“随便吧,你看着办。”
于是彭主任大喜,对戴嘉辰道:“知道吗?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贺院长那里才把你留下来,你以后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吧!”他想,戴嘉辰怎么也得领他这个人情,领贺云阳这个人情,甚至是领贺宁西的人情。
戴嘉辰也的确像是领了的样子,他回来西坛没有请一天休假,哪怕头受了伤,依然立刻投入工作,对自己在培训期间的风光绝口不提,当然也许那是因为贺宁西的受伤为他的成绩蒙上了一层y-in影,而显得有些毁誉参半。
戴嘉辰自动自觉地干起了贺宁西的那份工作,好在贺宁西的活儿也不算多。
这天下午,彭主任进来,提议大家到医院去看看贺宁西,毕竟贺宁西转到A市第一医院谁也没有去看过,全科人一致响应,唯戴嘉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吭声。
彭主任叫了他一下:“小戴啊,你也一起去吧?”
戴嘉辰这才抬头,面色很平常地指着排班表:“主任,今天是我值班。”
“今天怎么能是你值班呢?”彭主任想戴嘉辰刚刚值过班,这就是逃避,结果旁边有谁小声提醒道,“今天本是小贺的班。现在小贺的班都是小戴在值。”
憋得彭主任说不出话,尴尬地摆摆手:“那,那什么,你看看这弄得这个事儿。”
他把戴嘉辰叫出来,到走廊深处,语重心长道:“你看,谁不去都可以,你不去,你让小贺心里怎么想,毕竟是你俩一块出的问题嘛。”
戴嘉辰面色隐隐透着难看,过了一会儿,从兜里摸出钱夹,把里面仅有的两张大红钞票全部掏出:“主任,要不你拿这点钱给贺医生买点土j-i蛋,牛n_ai之类的,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况且,我不觉得他会想见到我,让他好好养病。”
彭主任知道他家庭条件不好,钱包里没了这两百块,那就还不如一个初中生体面,觉得戴嘉辰也怪可怜的,毕竟谁得罪了自己大领导的小少爷,还能面无愧色,心态平和地过去看他呢,以戴嘉辰这个年纪的人,没锻造出这样的心理素质是正常的,于是叹了口气:“好吧,我会跟他转达,另外我也会告诉他,他的工作都是你在帮他做,我想他会体谅你的。”
戴嘉辰干巴巴挤出两个字:“……不用。”
“其实小贺心不坏嘛,你和他共事这么久,应该清楚,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背景,你知道他不会故意为难别人。”
“我知道。”
于是,晚上下班,彭主任率队走了,剩下戴嘉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他啃了两口面包,不自觉地,盯着贺宁西那张空荡的办公桌发呆。
彭主任一行人到医院病房时,贺宁西正从水房回来,彼此互望,都吃了一惊。
“哟,小贺,你怎么自己还去打水啊?”
“哦,想着洗澡不方便,起码左胳膊还能用嘛,说先打好自己擦身体用。”
贺宁西指着座位:“来,坐。”
心外的人都知道贺宁西母亲早逝,贺云阳工作繁忙,但没想到贺宁西生着病也是靠自己,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彭主任道:“你这也太辛苦了吧,怎么不叫保姆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