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生……”
钟秦突然叫了我一声,我一转头,看到他双眼噙泪,连忙紧张起来。
他将我的手贴在他心口上,慢慢地,一字一顿,生怕说错一个字,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般谨慎,只听他说,“怜生,请
你,一定,要死在,我之后。”
我心里重重一颤,立刻泪眼朦胧,我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艰难地浮起一个微笑,“嗯,一定。”
我知道,门口的钟顾也听到了,他本想进来,却又悄悄退了出去。他知道我们虽然在一起这么多年,可现在的每一分钟
也都弥足珍贵。
我的胃不疼了,医生说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去,他可以叫人去家里给我打点滴。今晚,钟秦固执地不愿意回家去,执意要
留下来陪我,钟顾没有办法劝动他老爸,便向我求助,可我却希望钟秦留下来,虽然我很清楚这样对他的身子不好。
夜深了,我们睡在一起,拉紧了手,像是要共赴黄泉一般。我记得钟秦曾说过,怜生,我们两个就是死也要把手拉紧,
这样我就可以很轻易找到你。那次,是我们相隔3年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医院里,也是在这样的夜色中。
“怜生,你真的要写下来吗?”
医生说我不应劳累,听说我要写小说吓了一大跳。那神情像是在观赏一只珍稀动物。可我不愿我们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我想写,真得很想写点什么。
“我一定会把你描述成一个大帅哥,保证不带主观色彩。”
“你不要太累也不要勉强,其实——”钟秦将我抱在怀里,说道,“我们的事情,每一件我都记得很清楚,我知道你也
是。”
“嗯,我知道。”
“你听我说,我爱你,你别嫌我酸,这句话,我每天都该对你说,你一直过得小心翼翼,我看得出来。咱们都这么老了
,可我还是得说,如果可能,我还要把以前没说的都说给你。”
“嗯,慢慢说。”我有些哽咽,钟秦,你这是干吗呢!
“怜生,怜生——”钟秦看入我的眼中,笑了,像我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那渲染了阳光辉彩的笑容,耀眼而温柔
,“怜生,不负此生,我现在,满足了。”
《爱如清风过目时》
我一直在慢慢地走
我知道你一路贪恋天边的风云
你会在旷野中迷路
你会在汪洋中偏航
我一直慢慢地走
我知道你总装作不懂我的焦躁
你会留恋路边野花
你会沉迷长空星辉
我一直慢慢地走
等你如那清风过目时
看到我的爱为你盛放
等你如那清风过目时
抓住我的手永不放松。
钟秦去世的时候,小说已经到尾声了。我知道,我生命的结,开了。
第二章
八月,风轻云淡。
B市M大在郊区的英兰山上。它成立时间不长,可以说是全国最好的私立大学。它占地面积多少我到现在为止仍然不知道
,只知道整座英兰山上到处都是它的影子。那郁郁葱葱的山林深处偶见几座灰色的楼角,翠郁平整的石板路在校园里辐
射,不加雕饰的花园随处可见,树下古朴的木椅也好似大树般扎根在黑色的大地深处,那上面抽象的雕刻镂纹像毕加索
的画,总可以勾勒出神秘的曲线。在半山腰不规则地伫立着几栋纯白色的大楼,这儿是除却教学区外可以集中看到学生
频繁出入的场所之一,每一座楼都拥有自己特别的名字,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二号女生公寓,美名曰:藏青楼,住满了初
入校青涩娇羞的花朵。
学校的停车场位于山脚下,无论是谁都不准开车进入学校,在这座山林中,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自己的双脚。
从公交车站到英兰山下的停车场有十分钟的步程,半山公路上各色轿车川流不息,他们在我身边排放了大量的汽车尾气
,如果不是我手中提着行李,我一定会上前踹一脚他们骄傲的车屁股。
我的心情从离开大伯家开始就十分恶劣,因为我不得不接受了这所大学的入学通知书,天晓得他们如何知道这世界还有
一个我存在。他们提前给我打来电话,提供了相当丰厚的奖学金,并且承诺如果在四年内我的成绩依然优异的话,会帮
我联系很好的工作单位。可它是所私立大学,这一点总让我感觉不大舒服。直到我大三被迫离开这里时,才知道,私立
对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原先只对它的贵族本质有所耳闻,但看到满停车场名牌轿车时,我大概可以肯定,我一定是这里最穷的学生。大伯前年
下岗,大伯母没有工作,他们供我读高中已经倾尽所有,对于我的成绩他们忧愁多于喜悦,我可以理解,他们对我无可
奈何的怜悯以及对我那和大老板私奔母亲的仇恨。
无论如何,我熬完这四年就可以开始另外一种生活,对此,我已经迫不及待。
八月十五日上午十点三十二分,我在M大门口邂逅了同一宿舍的艾平达,他是个身高中等,胖瘦合适,长相普通但身份
绝对显赫的人,平日里总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和蔼待人,但若被惹毛了,就会化身为冷若冰霜心狠手辣
的恶魔,你可能认为我危言耸听,但这是事实。
这时,他正在和一个大胖子说些什么,对方气急败坏好似被人抢了媳妇骂了娘,可他却依旧笑咪咪教养很好扶一下镜框
,人们绕道而行,生怕触了霉头,我也一样,可是行至事发之地附近时,那该死的大胖子不知为何急速后退了几步,狠
狠撞在我身上。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认倒霉,可我的左脚往后一退,以不亚于那胖子的力度踩在了另外一个人脚背上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人,是个女生。
很快,我,艾平达以及那个胖子一齐望向大声尖叫的女生,那精致的脸蛋因疼痛而变得扭曲,细长的眉头蹙成一团,短
裙下形状美好的长腿十分吸引人,但此时它们也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紧紧合拢,再说那被我一脚踩黑的冰蓝色凉鞋下小巧
雪白的脚,颜色已经不大好看,它使我产生了根本不必要的愧疚心,为此我付出了比较沉重的代价。
我们几个手足无措,尤其是那个胖子手舞足蹈竟然一边道歉一边要埋腰去给美女擦鞋。我干脆给他腾个地方供他为其效
劳。艾平达抱怀看好戏似地在我身旁笑道,“嗯,不错,也算是一场艳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