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爸驶着车潇洒离开，林清野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他爸面对亲儿子的出柜会如此淡定？
好像林清野刚才说的不是他有了男朋友，而是他吃了个面包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一样。
不过这不重要，眼下他只是见到穆清。
发疯一般想要见到他。
甚至身体的全部细胞都在叫嚣着呐喊着。
病房外。
柏帆和师睿并排坐在长椅上，医院走廊里的白炽灯有点昏暗，在路人身上笼罩了一层惨白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事实上也没人会喜欢医院里的气味。
远远看见林清野从电梯里走出来，师睿起身招了招手：“老大，这边。”
本来斜靠在师睿身上昏昏欲睡的柏帆顺势一头栽到长椅上，脑袋撞在木板上发出砰咚一声响，他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瞬间睡意全无。
师睿瞥了眼龇牙咧嘴揉着脑袋的柏帆，冰凉的目光柔和了些：“疼吗？”
“疼，好疼啊——”柏帆腻歪地黏在师睿身上，那□□熏心的模样像是恨不得和师睿来个负距离，他把脑袋搁在师睿肩膀上撒娇说，“你帮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师睿及其敷衍地对着柏帆的脸吹了一下，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钟。
那阵几乎感觉不到的暖风却在柏帆心湖里掀起巨大的波澜，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霎时狂风巨浪，柏帆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腆着脸得寸进尺道：“我下面也好疼，又胀又疼，你帮我吹吹吧。”
林清野刚走近就听到这句信息量庞大的话，一下子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连看向师睿的目光都忍不住带了些色彩。
“……”师睿恼羞成怒，脸颊的红瞬间蔓延到了整个耳廓，他一脚踹开像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上的柏帆，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升起几分温怒，“滚！”
自知惹到师睿生气的柏帆做出委屈巴巴的表情，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麻溜地滚进病房了。
林清野和师睿尴尬地对视了半晌，师睿的脸简直像是熟透了的虾子。
“那个……”林清野有些无措地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地说，“年轻人，纵欲伤身啊……”
师睿：“……”
其实师睿想跟林清野解释他和柏帆还没发展到那个程度的，可是后面转念一想，貌似除了最后c-h-a进去的步骤之外，能做的他们都已经做完了，并且还被柏帆死缠烂打着玩了不少让人羞耻的新花样。
沉默地看着林清野走近病房的身影，师睿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随便他怎么想吧，拥抱接吻以及上床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情侣之间感情加深后顺其自然发生的，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丑事。
在师睿纠结的同时，林清野转身就把调侃他和柏帆的话抛到了脑后。
病房里寂静得仿佛能听到空气逐渐沉淀的声音，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除了桌柜和洗手间外，病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床单和被套都是纯白色的病床，墙壁也是白色的，一脚踏入病房里，犹如整个人都坠入一片无边际的迷雾中。
穆清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没有一点生气。
在触目所及都是纯白色的映衬下，穆清右边脸颊上猩红的伤口更加活灵活现起来，尽管护士已经处理过那个伤口，投s_h_è 到林清野眼中却是血淋淋的。
看到这一幕，林清野还是没控制住红了眼眶。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他突然变得如此感x_ing，一点都不像是以前的他，想当初林清野和穆清打架时，两方都伤得不轻，林清野还拿石头在穆清脑袋上砸出一个洞来。
那时林清野没有丝毫心疼穆清的心理，只担心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穆清把这件事捅到家长那里，如果穆家父母带着穆清找上门来，只怕林清野要被火冒三丈的林爸活生生打死。
不过后来林清野担心的事情到底是没有发生，穆清被他爸妈带去医院剃了光头，还在脑袋上缝了几针，没过几天就顶着一头纱布又在林清野面前傻乎乎的晃悠了，看得林清野又好气又好笑。
林清野轻手轻脚走到病床前，悄无声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怔怔望着穆清的脸，才发现穆清的脸上不仅仅只有一处伤口，还有许多细微的擦伤，洁白的额头上也有一块浅青色的淤青，只是刚才被穆清额前的碎发挡住了，林清野一时间没有看清楚罢了。
而此刻看清楚后，林清野的心脏抑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该有多疼啊。
【二】
穆清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的意识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沉浮，他努力划动着四肢向前游去，却始终无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找到希望的光点。
这种感觉让人心生绝望，既窒息又压抑，好似有两座沉甸甸的山峰压在穆清身上，沉重得让他连喘一口气的力气都从指缝间消失殆尽。
似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穆清逐渐听到一些声音。
“阿清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医生不是说他很快就可以醒吗？这都已经昏迷两个多小时了。”
“你闭嘴。”有人接话，“如果你安静一点，说不定他马上就可以醒来，我要是他，听到你这叽叽喳喳的声音，也不会想这么快醒。”
“嘤嘤嘤……”撒娇声伴随着嘴唇亲在脸颊上的啵唧声，“睿睿你不要对我这么凶嘛，林同学放学后就一直在找阿清，我还不是怕他找不着了担心，你说我要不要给林清野打个电话呀？”
腻歪了一会儿，师睿冰冷的声调好歹是回暖了几分：“你给他说一声吧，以清野的x_ing格来说，他肯定不喜欢自己被蒙在鼓里。”
还没等师睿拿出自己的手机，动作迅速的柏帆便已经拿起穆清的手机，打开通讯录拨通了林清野的电话。
电话接通时，手机屏幕倏然被一张照片占据得满满当当。
这张照片是穆清从千万张偷拍照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当时他坐在cao场边缘的看台上，眼神犹如被某种魔物吸引，不受控制地看向篮球场上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
林清野打篮球的技术中等偏上，运球时的动作和奔跑起来的身姿却是公认的好看，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每一次夺球、越人、投篮仿佛都能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穆清把手机竖拿在手里，装作不经意地翻转着手机，其实他已经偷偷摸摸拍了几十张以林清野为主角的照片。
柏帆注意到师睿的视线后，跟着看了眼照片里意气风发的林清野，噗嗤一笑：“我也是近几天才知道，阿清每隔三天就换一张林同学的照片当手机壁纸，他相册里全是偷拍的林同学的照片，还有从林同学的朋友圈或者论坛保存下来的，库存充足得很。”
师睿无语，真想告诉穆清那些迷弟迷妹们，他们当神一样供奉的男神就是个专门偷拍男同学的痴/汉。
这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也逐渐唤醒穆清的意识。
他眼皮沉重，却努力想从漫天的黑暗里挣脱出来。
“穆清，对不起……”一道几乎刻在穆清骨子里的声音在耳旁骤然响起，很轻很柔，犹如一根羽毛缓缓从穆清眼睛上扫过。
“很疼吧？看着都好疼。”有只手在穆清脸颊上轻轻抚摸着，那手的指尖很冰凉，一点点滑到穆清的发间，“你他妈就是头猪吧？那种神经病别管他们就是了，跑那么快充什么英雄？我才不会领情。”
说着，有滴液体啪嗒一声落在穆清眼皮上。
这一刻，穆清瞬间解除了所有束缚，他徐徐睁开眼睛，习惯了黑暗的双眼还有些适应不了病房里的白炽灯光。
眨了眨眼睛，眼底有泪水溢出。
没等穆清看清楚病房的天花板是什么样子，视线里猝不及防闯入林清野的脸，他猛地蹲下来趴在床头，鼻尖几乎要抵在穆清的脸颊上，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即便穆清的目光并不是正对着林清野，但是余光中他依然能看到林清野通红的眼睛，肩膀随着哽咽的动作小幅度地抖动了几下，那可怜的模样像极了受到委屈的红眼兔子。
“穆清，你醒了吗？”林清野几不可闻地喊了一声。
穆清微微侧头，对上林清野水蒙蒙的双眼，那文文弱弱的声音仿佛喊进了穆清内心深处，他明确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处坚硬的地方在逐渐坍塌，涌出清澈的暖流。
“恩。”穆清嗓子沙哑得发不出正常的声调，他用两只胳膊肘撑在床面上，想坐起身倚靠在床头。
林清野连忙扶着穆清的胳膊让他坐起来，想喊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柏帆倒杯水来，转过头才发现柏帆不知何时出去了，还自觉的把病房门关好。
茶几上的水壶里放着温水，林清野倒了一杯递给穆清。
穆清接过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从干涩的喉咙里滑落，刚才犹如火烧般的嗓子好歹是好受了些。
“疼吗？”林清野摸了摸穆清脸上的伤口，有些猩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浸出来，还没结痂。
“不疼。”穆清摇了摇头，下意识用脸颊在林清野的手心里蹭了蹭，像只在跟主人撒娇的猫儿，只是他脸上的擦伤让林清野不敢太用力地碰他，下一刻便犹如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穆清愣了愣，漆黑的眸子里掩饰不了失落的情绪。
“不是……”林清野有些无措，他知道穆清肯定又在因为他刚才那个动作而胡思乱想了，双手握住穆清的右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莫测着，“你脸上有伤，别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