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齐墨带着穆云婷去了后台,顾念笙正在卸妆,透过镜子映出来的那半张挂着油彩的脸,看不出喜怒。以往,齐墨定会直接上前替他卸妆,现在他身边站着穆云婷,这步子像注了铅般沉重,怎么也迈不开。
“齐帅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娇妻在侧就与我这旧友生分了?”顾念笙的语气带着自嘲,在穆云婷面前,他是那么的卑微,就像偷拿了主人糖果的下人,正在等待责罚。齐墨轻轻皱眉,顾念笙显然在闹情绪。
“这是我的未婚妻,穆云婷……”齐墨顿了顿,”顾老板,我来洛城结实的第一个好友。”
“顾念笙……”顾念笙淡淡的勾起嘴角,上下打量着齐墨这个未成谋面的未婚妻,确实是为妻为媳的好人选,“穆小姐果真是落落大方,难怪齐帅时常惦记。”顾念笙故意加重语气,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刺激齐墨。
穆云婷倒没听出什么异样,开心的羞红了脸颊,原来自己在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心里还占据着位置,能比得上他的家国。齐墨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这个时候顾念笙总要小憩一会,然后再回家,急忙拉着穆云婷离开。
顾念笙别过脸强逼自己不去在意刚才齐墨拉着穆云婷跑开的亲昵,原来还是会嫉妒啊。顾念笙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纵然知道齐墨不过是出于绅士风度和所谓的未婚夫的职责,还是会感觉不安,这种不安就像齐墨刚把他领回家的那段时间,无助,无依无靠,不想敞开心扉。他好像把他的心丢在了某个找不回的地方。
是夜,齐墨好不容易哄着穆云婷回房睡觉,连外套都来不及披就往城郊赶,因为他记得,昨晚他在电话里答应过某个小孩子,今晚会赶过去陪他。当他风尘仆仆的敲开大门时,迎上的是周嫂嫂诧异的脸。
周嫂嫂赶忙把齐墨迎进屋,点了厅堂的灯,本想上楼唤醒刚刚哭累了睡过去的顾念笙,却被齐墨阻止了。齐墨轻轻上楼,就看见顾念笙卷缩在被子里,枕上都是打s-hi的痕迹。替顾念笙拈了被角,齐墨唤来周嫂嫂,他要知道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他家不听话的小孩都发生了什么。
“公子说,他把你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周嫂嫂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心里五味杂陈,本不该相遇的两人却在这个乱世中相拥取暖,好不容易才暖和的身子,因对方的抽离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顾念笙从程家班回来之后一言不发,周嫂嫂只能看着干着急。等饭菜上齐了之后,顾念笙更是破天荒地自己吃了起来,并没有等齐墨来的意思。按以往的习惯,等不到齐墨顾念笙绝不会吃饭,甚至有时会饿着睡去。周嫂嫂是过来人,一眼便能看出今天地顾念笙藏着心事,她放下收拾地碗筷,一把把顾念笙抱进怀里,感受到来自对方的体温,顾念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从昨天齐墨离开到今天两人一起出现,顾念笙的委屈憋到了极点。
“我把他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顾念笙抽泣着,眼泪一嗒一嗒的流,“以后,他都不会来了……”
周嫂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顾念笙,生离和死别,相爱而不得相守,顾念笙通通经历了一遍,就连她也不免为这个孩子心疼。而她也愿意去相信,齐墨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而且她相信齐墨会保护好她的孩子的。
齐墨听完周嫂嫂的叙述,倒吸了一口凉气,终究是自己将人伤得遍体鳞伤。才不过短短一天,顾念笙不过只见过穆云婷一面,就有如此大的变化,长久以往,他就会变回从前那个在自己保护壳里不与外界接触的顾念笙。顾念笙本就敏感,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都会让他封闭自己,更何况是对齐墨,这个他把全身心都交付的男人。
齐墨就这样在躺椅上守了顾念笙一夜,天刚蒙蒙亮就离开了,今天他必须去军营了。洛城倒还算风平浪静,但军人的素养让齐墨不敢掉以轻心,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将会带来更大的风暴。前不久接到电报,说委员长已安全到达新都城,桐城的守备军全线撤退,镇守新都。日素和桐城一夜之间成了无人防御的空城,不知什么时候琉璃人便会攻入,遭殃的还是百姓。
齐墨带出来的亲兵果然也秉承了齐家人的热血,一个个情绪高涨,就等着与琉璃人大干一场。齐墨看着他们,感到一丝欣慰,也不免有些触动,如果党国的将士都能这般,又何惧琉璃人。一旁新任命的副官正向齐墨介绍这几日来的训练情况,看着与旧副官有些相似的眉眼,齐墨不免有些感伤。希望他的弟弟能比哥哥幸运,不再无谓的流血牺牲。正当齐墨有些出神,情报处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报告齐帅,委员长急电!”
“念!”
“是!”
第8章 明波与暗涌
“日素所有嫡系守军已随委员长到达新都,桐城布城官何晨夏已率部迁往日素,桐城空缺,特命你部抽调兵力与留守桐城的将士一同守卫桐城,三日后出发,不得有误。”情报处长念完电报自己都有些恼火,偷偷观察着齐墨的脸色。
齐墨只是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他下去。他早就料到委员长会让他分兵桐城,只不过是早一些迟一些的问题罢了。而且齐墨料定委员长还给了桐城的何晨夏一道秘密电报,一旦琉璃人进攻过猛,他就即可放弃日素撤离,留下来死守的肯定是齐墨的部队。齐墨看着正在激情昂扬训练的将士们,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奔赴沙场,即将马革裹尸。齐墨攥紧了拳头,一个计划在脑海里成型。既然上头不仁,那就别怪他齐墨不义了。
副官陪齐墨视察了一遍军营,也听了齐墨对将士们的讲话,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不过,从齐墨的话语中他倒也听出了不少无奈和悲愤。回到办公室后,齐墨就一头扎进了文件中,副官站在一旁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你先出去吧,忘了告诉你了,我工作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忽然想到了什么,齐墨抬起头对副官解释道。这个副官还是没了解他的习惯,也对,这几天他都不在军部,副官自然没有时间了解他的脾x_ing和习惯。
副官点点头退出房间,听军部里的人说过齐墨喜欢独处,办公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除了偶尔会来送电报送文件的工作人员能在里头待久一点之外,其他人哪怕是上级领导在齐墨办公室呆的时间绝不超过1分钟。就连齐墨的书房也是如此,除了前任副官和府里的管家没有人能进入齐墨的书房,想要硬闯的人无一例外都被赶了出来,更有甚者伤经动骨,一连在床上躺了几日才能勉强下地活动。
不过,这些都是坊间传言,去过齐府拜访的人都表示不可信,因为齐墨并不会在他的书房招待你。齐府有专门的办公区,是为了方便齐墨在家也能办公所规划的房间,这也是出于军事保密的最高原则,齐墨所有的公事都是在这个房间内谈成的。至于齐墨的书房,自然也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了的,毕竟大家族都有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当然也没有人会在没有主人邀约的情况下进入主人的书房,万一不小心冲撞了主人或者触碰了某些机关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齐墨正琢磨着最新的布防攻略,手底下刚送来的最新城防工程图还没有仔细研究,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打破了沉静,也打破了洛城往日的安定。
“我已经查清楚了,三年前琉璃人在日素、桐城、洛城三城布下一个大局,前后共派遣了百余名死士间谍融入百姓之中,伺机造成s_ao乱与正面进攻的琉璃军里应外合,以期一举拿下三城……”
齐墨挂断电话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三年前,三年前琉璃人就已经布了一个如此之大的局,为什么自己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如果不把这些潜伏在洛城的琉璃间谍找出来,他将何以面对洛城的百姓?他怎担的起洛城百姓的厚爱?
“齐帅,你找我?”副官捧着一沓资料敲敲门,他不知道齐墨为何突然要搜集这三年来所有外来人口的资料。
“我的线人刚刚向我汇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齐墨接过副官手中的资料,头也不抬的说,“琉璃人三年前就开始在布一个局,他们在日素,桐城,洛城三地安c-h-a了百余名特务,就是为了在琉璃人发动大面积进攻时能里应外合。这样,他们攻破我们指日可待。”
“我们甚至没有任何防备……”副官还是个初生牛犊的新兵,之前是情报人员出身,因为哥哥的意外身亡加上与哥哥极为相似的容貌才被齐墨调回身边,对这些y-in暗的手段极为熟悉。齐墨迟迟没有公布前任副官殉职的消息,恐怕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半年前洛城发电厂曾发生过一场自焚式的袭击爆炸,那时候琉璃人正在进攻洛城北面的怀远县。那是一座拥有天然屏障的小县城易守难攻,隶属洛城。琉璃人在那吃了不少苦头,兵败后潜伏在洛城的琉璃死士就发动了这次袭击。齐墨当即命令潜伏在琉璃人中的特密间谍查清此事,哪怕冒着他苦苦经营的一整条特工线全军覆没的危险,他也要把这些隐藏在百姓中的毒瘤找出来,一个个连根拔起。
现在的日素恍若一直空城,琉璃人前不久刚刚拿下了日素最大的保护屏障——卢月,现在势如破竹正准备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日素。卢月不仅是除日素外最繁茂的城市,还是全国人口最密集的城市之一。那一战,双方损失惨重。卢月的守城将士连同布防官木易共上万人,在此次战役中阵亡,而琉璃人也损兵折将近万余人。桐城的守将调往日素也不可能挽救这一败局,泱泱国土又将有一地沦为琉璃铁骑的统领区。国之将丧,举国同悲,纵不能力挽狂澜,他齐墨也要死守这一方净土。
“你将这些人重点排查一下,最好能一一请来‘当面详谈’。”齐墨从厚厚的资料中抽出大约二十份交给副官,副官当即明白了齐墨话里的深意。
齐墨抽出的人,要么来自沦陷区,要么和琉璃人做过生意,亦或者跟漕帮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表面上安分守己,实际上还不知道背地里干过些什么害人害己的勾当。上次齐墨将漕帮会连根拔起,这些人敢怒不敢言,私底下没少给齐墨找麻烦,有些人还打起了顾念笙的主意,齐墨怎么可能让他们那么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