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拦下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儿,他看上去很腼腆。
“什么事?”他说。
我问他:“你知道布莱恩·凯斯教授的办公室在哪儿吗?”
“哦。”他露出一个见怪不怪的表情,告诉了我一个地址,“他可能不在那里,或许在上课,或许被缠着问问题。你知道的,他才来了几个月,就已经成了这里最受欢迎的人了。”
“谢谢。”
我去了布莱恩的办公室,像那个男孩儿告诉我的那样,办公室的门被锁了,他不在。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楼道里转来转去,有几个经过的人对我露出奇怪的神色,最后,我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
这里是四楼,露台没有护栏,如果我往后再退一点,就会掉下去。我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我的口袋里还装着那天晚上和布莱恩一起抽奖得来的水果糖。我晃了晃糖盒,里面只剩两三颗了。
我一直在想布莱恩,他几乎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维。
我这么想着,他就真的朝我走来了。
布莱恩表情严肃,朝我喊道:“罗伊。”
他拉住我的手,把我从露台上给拽了下来,布莱恩沉声道:“不要坐在这里,很危险。随便哪个人推你一下,你就掉下去了。”
“是吗?”我根本不在乎这种事。布莱恩一出现,我的眼里好像就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布莱恩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我却没松手。
“罗伊?”他扬了扬眉毛。
我的心跳的厉害,我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说道:“我……布莱恩,我想……”
布莱恩却在此时打断了我,他说:“嘘,不要说。”
我像被一盆冷水浇了一头,刚刚还觉得温暖的日光也失去了温度。
他知道我要说什么,但是他不想我说出来。
我跟着布莱恩去了他的办公室,布莱恩让我坐在沙发上,他给我冲了一杯热咖啡,然后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
“今天天气很好,你是坐地铁过来的吗?”
“哦对了。”他转过身,在书架上寻找着什么,“我这儿有一本不错的漫画,你想看吗?”
我盯着热咖啡冒出的烟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对他说:“布莱恩。”
他的动作跟着停顿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回过头看我。我把咖啡放在了茶几上,我的手在微微地轻颤着。
我说:“我好像爱上你了。”
过了一会儿,布莱恩才转过身来。他微微低着头,双手c-h-a进灰色外套的口袋里。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布莱恩说:“你没有。”
我立刻反驳了他:“我确定。”
“罗伊,不是这样的。”布莱恩摇摇头。他逆着光,我能看见光线在他的耳朵旁打下了一道y-in影。
“爱非常复杂,你不能因为只和我相处了几天,就说你爱上我了。”
“那你喜欢我吗?”说出第一句之后,接下来的话好像就变得容易多了。
布莱恩说:“……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我认为他在诡辩。
“我觉得爱很简单。”我往布莱恩的身边坐了坐,朝他笑了一下,“只要跟着自己的本心走,就可以了。”
布莱恩看了我一会儿,他英俊的眉毛皱了起来,仿佛我不是在告白,而是在说着一些非常邪恶的话题。
“不对。”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反驳我,还是在反驳他自己,“罗伊,你没有想好。只是恰好我出现了,所以你才会有这种感觉。”
我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此时教学楼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我的天——他怎么了,有人能帮帮忙吗?”
布莱恩立刻站了起来,朝窗外看了看,随后,他对我说:“待在这里别动,罗伊。”
第22章
“近期,本市流入了一种新型毒品,致死两人。一人身份不明,一人为莱克斯大学的学生。很遗憾,警方尚未找到源头……”
我在一家餐厅里吃了简单的午饭,汉堡、可乐,外加一碗看上去十分恶心,但胜在量大的沙拉。在我把这些东西塞进胃里的这期间,电视里的穿着白色外套,妆容精致的女主持人正按部就班地念着新闻稿,她的红唇一张一合,有种说不出的冰冷味道。
这则新闻的配图是莱克斯大学里的Cao坪,布莱恩的办公室就在左边的那栋建筑里。Cao坪上聚集着一大群人,他们像黑压压的蚂蚁一般围住了中心的空地——那里躺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将要失去温度的尸体。黑红的血液从他的口中喷出,洒在还没来得及转绿的Cao地上。
布莱恩的动作比校医要更加迅速。我站在窗子前,看见他冲进了惊慌失措的人群,跪在地上,查看那个人的情况。过了一会儿,穿着白大褂的校医们全都跑来了,学生会的干部们努力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有几个女孩儿似乎被吓哭了,汗流浃背的老师们还得抽空安慰她们。
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十几分钟?二十几分钟?我不知道。
在现场亲眼目睹全过程,和在新闻里看到照片时的感觉并不一样。我有些恍惚地吃完最后一点东西。女主持人并没有宣布死者的名字,但我知道那是谁,我不会认错。
死去的男人是爱德华·维森。
他没有去看医生。
也有可能是他去了,但是不管用。
“真可怕。”餐厅里,坐在我隔壁的女士也看完了新闻,她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感叹。
“是他们活该,亲爱的。”一个男人轻蔑地说道,“他们这些人都是活该!尤其是一边上学一边吸毒的家伙,这些人死干净了才好!”
女士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
我有一些反胃,于是不再久留。我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处公用电话,我打给尼克,不出所料地得到了一阵忙音。我挂了电话,突然觉得愤怒极了,一脚踹在了可怜的电话亭上,它发出一阵闷闷的声响,一只落在树枝上的麻雀被吓跑了,树梢上的一点雪花落在了我的头发上。
我没有回布莱恩的公寓。
我戴上了帽子,往阿尔瓦先生的便利店走去。
那一天,我在办公室里等了很久,直到太阳完全落了下去,直到视线可及之处已经没有了任何一点光亮,我差不多觉得这间办公室已经化作了大海上的一座孤岛时,布莱恩才姗姗来迟。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动作粗暴地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黑色的毛衣。他关上窗子,反锁大门,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冰冷地对我说道:“罗伊,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
布莱恩不再笑了。他的五官仍然英俊非凡,但是却像覆上了一层化不掉的冰霜。
恐惧像是藤蔓一样从我的脚后跟开始向上攀爬,我说:“好的。”
布莱恩半靠在桌子上,带有审视意味地问道:“第一个问题,你和爱德华·维森的关系?你们私下里联系过几次?”
我如坠深渊。他能准确地说出爱德华·维森的名字,他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那一次在卫生间里我和爱德华之间的谈话,他一定听到了不少。
我不想对他说谎,所以尽管这令我有些难堪,但我还是坦白地道:“他……他曾经s_ao扰过我一段时间,但我只见过他几次面。”
“第二个问题,你知道他从谁手上弄到的毒品,你有没有参与进去?”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捏住了,我感觉呼吸困难,我说:“不,我没有参与这种交易。”
“但你知道是谁卖给他的。”布莱恩用了肯定的语气。
“是。”我说,“我知道。”
“很好。”布莱恩站直了身体,他朝我走了过来,他站在我的面前,用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与他对视。
布莱恩放缓了语调,眼睛里的冰开始慢慢溶解,他说:“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
“没有!”我挣开他的手,偏过头,大声说道。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说:“我没有碰那种东西。”
过了几秒钟,布莱恩拥抱了我。
那是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人的身上被绑了很多气球,他永远只能离地飞行,终于有一天,气球炸了,这个人第一次踩到了地面。他不会走路了,但他跪了下来,他亲吻土地。
布莱恩所给予我的拥抱是和别人明显区分出来的。我能听见他心跳声从他胸腔里传来,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我闻到属于他的味道,我想哭,我不敢回应。
最后我推开了他。
有一种争吵是需要通过语音、噪音、肢体动作来完成的,陷入这种争吵的人类大多自愿放弃了彬彬有礼的伪装,露出尖牙和利爪,像野兽般来回撕扯。而另外一种争吵则像是一辆在海底行驶的单程列车,它往深处开,暗潮涌动,你听不见,叫不回,只能远远地看着它。
我十七岁了,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什么叫心动。在此之前,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任何人,但他对我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