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骋一愣,什么?
宁玺下来了?意思是宁玺送作业的时候还看到了?
不对,说不定就送个作业,事情还有转机。
行骋这喉咙里吊着的半口气儿还没下去,李老师又笑呵呵的:“可能是过来人,宁玺倒看得透彻!”
行骋脸都要白了,他班主任还接了句:“宁玺也是个好孩子……行骋,他不是你哥吗?”
行骋这下又点点头,摇摇头。
没脸了简直,还看得透彻?
他把宁玺当男朋友,宁玺把他当兄弟,事情就是这样。
行骋站着,吞了口唾沫,不到府南河心不死不见现场不落泪的,一狠心,决心虐一下自己,朗声问道:“李老师,请问一下,宁玺说什么了?”
李老师把茶杯放下了,认真道:“他说你招人喜欢,很正常。”
招人喜欢,正常,意思是也招他宁玺喜欢,是吗?
别的女生喜欢我,他能理解,是吗?
行骋这心情大起大落的,感觉自己的面部表情都要控制不住了,连忙点头,满脸就两个字儿,正常。
班主任在旁边轻轻地给行骋补了一刀:“你哥还说,让我管管你,早恋不好。”
行骋这下笑不出来了,就觉得头有点痛。
一个二十岁的人,告诉一个十七岁的人说,早恋不好,确实没毛病。
行骋咬牙,偷偷把手背在身后,掐了自己一把。
我看,早恋挺好。
……
这事儿一闹得,行骋晚上还没等放学,晚自习就跑去高三年级找宁玺了。
不管他哥在意不在意,他觉得这事儿确实由自己而起,得跟他哥解释清楚,就没想过要早恋,早恋那也只跟喜欢的人。
应与臣正拎着一个挺大的三角尺往教室走,看着行骋来了,拿着尺子就是一挡,吹了声口哨:“你看看你这眼神儿,来高三巡视的?”
行骋这会儿心情有点不好,一看到应与臣,也躁得很,索x_ing直接说了:“我找我哥。”
应与臣把三角尺抱着,给行骋让了道,好心提醒他:“你哥没上晚自习,下去打球了,我们年级啊,高三校运会篮球赛就指望他。”
行骋一愣,皱眉道:“这不是晚自习时间?”
应与臣摇摇头,一耸肩:“你哥不知道怎么犯倔了,去找年级主任要了一节课的假,下去了。”
晚自习都不上了下去打球?
宁玺这种成绩优异表现好的三好学生,因为年级比赛管主任要一个节课的假没什么问题,但是宁玺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耽误过上课?
应与臣这么一说,行骋有点儿慌了:“在球场?”
“对啊。”
应与臣点点头,张望了一下四周,笑了,伸手往行骋身上拍拍:“嗳,行骋,你今儿跟女生在教室干嘛啊,被发现了,还闹这么大动静……”
行骋这真的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没吭声,也不知道被传成了什么样子。
这会儿还是先逃课下去找他哥比较重要,别的事儿,爱怎么传怎么传,他不想搭理了。
行骋攥紧拳头轻轻靠了应与臣一下,说:“谢了。”
也没管上课铃响没响了,行骋抓着楼梯扶手就往楼下跑,一口气冲到cao场,站在跑道上,就看到篮球场上,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校园里边儿树木茂盛,因为晚自习时间的关系,路灯开得暗,篮球场六个场子,每两个场子一盏大灯,光线昏黄,四周只剩下球击篮筐,以及篮球砸地的声音……
再走近些,行骋听到了他哥的微微喘息声。
他知道,天冷了运动,宁玺容易呼吸不顺畅,等浑身都热起来了,情况会好很多。
宁玺脱了校服,穿着白色短袖,线条好看的手臂在夜色里动作着,他在三分线外使了趟胯|下运球,突进三秒区,往后撤一步,一个空心球入筐,不沾网,“唰”地一声,篮球落地声清晰可闻。
砰砰砰,行骋的心也跟着砰砰砰。
一个人的球场,是当年宁玺难得享受的孤独时光。
行骋站在场边,像小时候那样,大步跑过去,站在篮下,看场上逆着光,不停运球的宁玺。
宁玺一个球过来了,估计是受行骋的影响,手臂一软,直接扔了个“三不沾”,不沾网不沾筐不沾篮板,倒是球被行骋抬手就接住了。
投篮能“三不沾”,今天他哥心态有问题。
为个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敢妄猜。
行骋抱着宁玺的篮球,站在篮筐下,盯着他。
深吸一口气,宁玺扯了扯衣摆给自己扇风,也没搭理他,抓起篮球架下搭在铁杆上的校服就披在自己肩上,又低头用手去够摆在一边儿的手表。
看样子是要走。
他没穿长袖的手一伸出来,行骋就看到他的护腕了,直接伸手一捉,力气全使上来,猛地一下就把宁玺整个人拉到身前。
宁玺被这么一拉,怔愣了半秒,手腕被掐得疼。
他面上还是绷着,冷声道:“放手。”
行骋按着他哥的肩,看了一眼头顶的大灯,刺得眼疼,他一使力,连拉带拽,把宁玺给按到篮球场边儿没被大灯照着的墙上。
这儿是暗处,大冷天的,宁玺的背就这么抵在墙上,满脑袋的细汗,张着嘴都还在微微喘气。
他不知道今晚行骋忽然下来找他是做什么,但他自己今天确实被影响到了没有错,看不进去书,更别说练题了。
打篮球是他唯一的解压方式,能发泄,能洒汗,能将一颗球准确无误地抛入篮筐之内,穿网而过的声音,永远能刺激他的神经。
但现在,行骋眼里让他看不明白的意思,也牵动着他的情绪。
宁玺这会儿被行骋的眼神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伸出胳膊挡了一下。
行骋一只手撑在他耳边,另一只手抓紧了宁玺的手臂,篮球早就被扔到一边儿去了。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点儿的宁玺,低声说:“我知道你看到了今天的监控。”
见宁玺没说话,行骋又说:“你现在状态很不好。”
宁玺都快被他的眼神看得窒息了,拳头攥紧,努力镇定道:“没有。”
行骋往前靠了点儿,几乎是把宁玺整个人压在了墙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认真地说:“哥,你跟我班主任说让我别早恋。”
就那么一点点,这层纸,行骋看来是要捅破了。
宁玺虽然心里早就有点儿数,但是这么一来,他完全没了方寸,只得尽力克制,偏过头去,不敢看行骋,嘴上还是硬着:“你才高二,早恋耽误学习。”
行骋胆子一大起来,伸手去扶住他哥的腰,气息越来越稳不住……
他在冷空气中一开口,说出口的话语温度炙热,都将周身的凉意散去几分。
“你都二十岁了,这不叫早恋。”
说完,行骋嘴角噙着笑,伸手去握住宁玺的手腕,掌心覆盖上那个护腕。
他的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清楚宁玺略有些慌乱的表情。
那天,学校里空荡荡的篮球场边儿,在那个写着“一辈子”的墙下,宁玺背枕着大红色的油漆字,面朝着把自己逼得无路可退的行骋。
他听见行骋的声音已褪去几分年少稚气,在沉下嗓后,多出了一种名为缱绻的意味。
行骋的手顺着宁玺的手腕向上摸了几寸,翻过他的掌心儿,伸出五指牢牢扣紧。
“这个叫初恋。”
第十二章
行骋这句话一出口,宁玺觉得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整个偌大的篮球场上,只有他们二人,在躲避开大灯光线的黑暗里,对视着,也对峙着……
连开口讲的话,都字字不成调。
初恋。
这两个字,似乎跟宁玺这个人从来就不沾边,也没想过这个词语,会被行骋拿来形容彼此之间。
自行骋懂事之后,宁玺从来没有去考虑过自己对行骋的感情,甚至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动心了。
他是个理x_ing的人,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如果一定要有个排名,那一定先是事业,再是家庭,最后才是爱情。
但如果爱情两个字被换成“行骋”的话,宁玺就会想要去变成一个被感x_ing所控制的人。
可是他不能。
行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人,但是不代表他就该理所应当地,去享受行骋对他的好。
他的行骋,应该有最完美的人生,优秀的学位,幸福的家庭,以及光明平坦的未来。
而不是选择现在和他一起,在某一处百来平米的简装房内,对着一个空荡荡的,没有沙发、桌子和电器的客厅发愁。
他现在,背靠着冰冷的墙,身前压着行骋,对方炙热的胸膛温暖而有力,让宁玺出神,忽然想起卧室里那一个暖手袋。
抱在怀里暖得发烫,再抱紧一点,再多抱一会儿,就慢慢凉下去……
暖手袋要热,得有充电的线,可宁玺不是。
面对眼前已经长成少年人的行骋,宁玺根本找不到什么理由去拒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将对行骋的伤害减到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