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骋就是这样,再怎么偶尔假装沉稳,在他面前,还是大男孩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来今天行骋他们开学诊断考试,语文才考完,便多问了句:“上午考试感觉如何?”
“这次作文标题是《从生活中发现美》,我开头写得特别好。”
“怎么写的?”
宁玺说完,行骋看了看窗户,都想撑手肘翻进来了,宁玺伸手打他:“走正门!”
行骋收了手不敢硬来,嘴上还是不停:“我哥姓宁,单名一个玺字儿,住在成都市青羊区,石中文科第一名,江湖人称靓丽小学长,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爱好篮球,更爱行骋……”
宁玺想伸手拽他一根头发下来塞他嘴巴里让这人闭嘴,“你真这么写的?”
他一听宁玺这么问,没说话,往四周看了一圈儿没有人,撩帘子翻窗户就跳进去了。
把窗帘一拉,行骋对准他哥的嘴唇就咬上去,边喘边说:“我横起来高考都敢这么写!”
宁玺算是知道他有多横,任他乱亲,翻着白眼骂:“你那文采……”
拉倒吧。
年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宁玺得因为学习项目的事情提前几天返校,火车票买好之后去把票取了再揣着,像是看着纸质才能踏实。
他和行骋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去开了两辆共享单车,一路从成都的南门骑到西门,又晃晃悠悠地坐公交车回来。
两个人一起想到高中时那片粉红色的天空,再一起许愿能够再次看到。
春节过后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走在闹市区里人群接踵而至,他们被挤在人潮涌动中,肩膀不断碰撞又分开,手还是牵着,从始至终不松开一星半点。
一到夜里,滨江东路的路灯又亮了,宁玺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望着这城市道路两旁落了满地的银杏叶,数着一片两片三片四片,到了石中门口,从小学弟学妹堆儿里,找他最扎眼的行骋。
宁玺走的那天早上行骋要念书,没办法去送,凌晨就爬起来钻进宁玺的卧室,一起洗澡,做 ‘爱,困了又睡觉。
浑身被折腾得快要散架,宁玺强撑着也不行了,闭眼倒头赖在行骋怀里。
他的呼吸绵长且温柔……像府南河上拂过的春风。
行骋彻夜难眠,坐在桌案前,就那么盯着宁玺,直到天蒙蒙亮,校训队又吹了号,他才慢慢地起身,慢慢地收拾……
再慢慢地,与睡梦中的宁玺道别。
那天下午的成都东站依旧人满为患,和宁玺才来的那天一样,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却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追赶。
他手里拿着那张票,与身后来送他的行骋爸妈告别,再刷了身份证入关。
路途遥远,窗外景色纷杂变幻,宁玺正准备翻开书包看看书,却在书包里发现一张用大红色信封装好的信。
封口拿回形针,别了一片银杏叶。
那是一大张a4的打印纸,白底黑字,没有修改过的痕迹,拿红笔作了标注和重点。
想来应该是行骋誊抄过一遍,拿尺子比着写的,没有横线,居然也不歪歪扭扭。
行骋不是多文采斐然的人,平时总爱胡言乱语讲一通,但大多字字恳切,句句实话,全从心里说出来的,并无半句假情假意。
宁玺想起来他第一次收到行骋的信时,那会儿还流行拿信笺写,粘贴纸,行骋写的是游戏王卡牌的攻略,歪歪扭扭,半个字都看不清楚。
那会儿行骋才九岁,第一句话就是“看信像看我,我真好”,宁玺黑着脸教育他,是“见信如晤,我一切安好”。
虽然长大了,但宁玺还是不指望行骋能写出“展信佳”这种开篇,但他看清楚第一行字的时候,心尖儿还是跳动了一下。
是心动的动。
第五十章 情书
宁玺把信展开了,写得很长。
他低下头,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始看。
“宝贝宁玺:
见信如晤,我一切安好。
想给你写信,已经想了很久。
犹豫地下笔,删了又改,还没来得及打好Cao稿,你就要走了。
现在是凌晨五点,你在睡觉,很安稳。
这是你要走的前一晚。
所以,原谅我今天晚上没有办法和你一起睡着。
我想告诉你的话很多,这一张纸不够写,如果高考作文是《写给你》那就好了,我就不会再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发现,我家到你家要下二十四阶,如果我下一阶就想你一次,那一天便这么过去了。(我r_ou_麻一下)
我成绩差,老打架,脾气坏,长得太帅,缺点很多很多。
最大优点就是被你爱着吧。
你有分寸,而我莽撞,谢谢没有人没有事阻挡我和你,更谢谢你包容我的孩子气。
以前我想做你的护腕,牵你的手,后来想做你的球鞋,承载你的重量,现在想做你的外套,永远抱你在怀里。
你大我三岁,我高你六厘米(187了,真的)。
我们哪里也没差,我们势均力敌。
和你在一起,时间数字也僵硬,唯有生命长短可衡量。
十六年如一日。
我将永远敬畏即将与你面对的明天。
我行骋感激不尽。
写信很是匆忙,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语文不好,哥你耐心点看。
查过天气预报,说北京未来几天有雨,记得带伞,路上小心,一定一定!
努力得来的团聚更加可贵。
所以,我,不,怕。
不说了,训练去了。(其实我不爱篮球)
我只爱你。
行骋
2018年三月二日 于 楼上窗边”
宁玺看完惊觉已出了四川的边界,列车带着他进入另一个陌生的省市。
在信的页脚,行骋涂涂抹抹,却又工整地留了最后一行字:
“宁玺,情书我会一直写给你,因为这辈子还没有结束。”
第五十一章
春天来得很快。
当行骋渐渐脱去厚羽绒服,再换掉薄夹克,慢慢地,穿上一件长袖卫衣,又换做了短袖,他偶尔拿起红笔在日历上画一个圆圈,才反应过来,已经四月了。
市里才栽种下的黄花风铃木开了满街。
学习进入倒计时冲刺阶段,行骋每周跑医院的次数没那么勤了,平时周一周五周日去三次,还没进房间,就看到病床上的女人闭着眼在输液,脸挨着枕头,那下面压了一张宁玺的照片。
那照片还是她托行骋要的,行骋没有拒绝。
行骋总是轻轻推开门进去,把带来的东西放到床头柜,去检查过输液的管子,再叫医生过来问问情况,这一来二去,时间久了,病房里后来住了别的病人,都以为行骋是她儿子。
偶尔有人夸赞,行骋垂着眼帮宁玺妈妈调试靠背的高度,明显感觉女人肩膀一颤,行骋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说麻烦多帮着看一下。
宁玺那边儿的大姨也不是傻的,看行骋跑得这么勤,问过好几次,旁敲侧击:“小伙儿,你到底是宁玺他同学还是铁哥们儿啊?”
行骋不吭声,宁玺妈妈在床上气若游丝,答:“是宁玺的弟弟。”
大姨哑了,也不吭声,古怪的眼神流连在这两人之间,啃了口行骋送来的果子,扶着腰出去晒太阳了。
偶尔行骋带宁玺妈妈出去晒太阳,宁玺还会打视频电话过来。
行骋等他们母子俩相顾无言沉默之后,把摄像头对准自己,走到一边儿说:“哥,阿姨越来越嗜睡了。”
“……”
宁玺在那边没说话,一句谢谢都没说。
他觉得这两个字,太轻太轻。
后来的几个周,行骋接连参加了好几个篮球选拔赛,国内最有名的篮球联赛还来选他们队的苗子,一眼就瞅中了行骋,但由于行骋爸爸不允许儿子走职业,才给推拒了。
家里说的,考不上本科就乖乖待这里读专科都行,不可能走体育,那吃年轻饭,消耗身体。
至于北京,能考上就去,听天由命,自己成绩,自己得把握好了。
行骋天天翻着宁玺留给他的笔记本,成绩有长进,字也越写越好,渐渐有了些许笔锋,考试也知道一撇一捺,不再跟着任眉胡乱画一通,全篇满江红。
他们校队有几个男生坚持不下去,让家长给接回家了,这么一算下来没剩几个人,越逼近考试,其实反而越来越冷静,胜负局已定得差不多,不挣扎了。
他训练动作不当,弄伤了肘部,还好体检已经过了,问题也不大,强忍着痛还是能继续打。
从小跌打损伤惯了,行骋就没把这伤放在眼里,平时都带个护肘,必须要练的姿势和定点一个都不能少。
除去受伤的事儿,行骋最近心情好得很,场边没有女生来坐着都要扔个三分耍个帅,队友一边儿吹口哨一边儿吼:“骋哥,最近走位风s_ao啊!”
被喊到的人才管不着那么多,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被教练拿毛巾抽着边跑边吼回去:“怎么着!哥高兴!”
“s_ao断腿啊行骋!”打中锋的男生接了控卫抛来的传球,用掌心压紧了,对准行骋的方向,一记快攻抛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