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听着刘五特意放低声音打电话,一边盯着过滤网下正在一滴滴落下的浓黑咖啡。
每一次,不论是刘五离开他,还是他离开刘五,委屈和恐惧总是掺杂在一起袭来,让他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表情对着刘五。
“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这间屋子里只能听见越来越慢的水滴声。
侯岳两手按在台子边缘,他仿佛一个热感应器,强烈的感知到刘五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过滤好的咖啡倒进白瓷杯里,他端起来喝了一口,仰头呼出一口热气:“说吧。”
刘五立在厨房门间,两手c-h-a兜:“不能陪你过年了。”
侯岳转身靠在台子边缘,胳膊一伸,咖啡杯递给刘五,刘五端过去刚放到嘴边儿,被滚烫的咖啡烫的一皱眉,他两步走到侯岳面前,拇指压下侯岳下唇看了一眼,烫的唇粘膜发白了。
侯岳一偏头躲开按在下唇的拇指,分开一丝唇缝吸了点凉气进去,他刚刚感觉到疼,也没多疼,至少比心脏好受。
刘五打算一次x_ing说完,留给他去准备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如果可以,几分钟前他就该走了。
“这次久一点……”
侯岳点头很干脆的说:“可以。”
刘五一怔,皱眉盯着一张没表情的脸,侯岳生个小气多数时候咋咋呼呼就过去,生个大气估摸就是现在这样,不吭不响憋着炸他个天昏地暗。
舔舔嘴唇,握紧手里的杯子,刘五说:“可能要几年。”
侯岳眼一闭,仰头冲天花板笑,鼻腔里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哼笑:“刘五,你知道你说什么吗?”
刘五语气肯定又急切:“知道,我尽快……”
侯岳情绪迅速堆成无法攀越的金字塔,顷刻间堆砌出一个锋利无比的塔尖,冲着刘五就去了:“多快?!明天?下个月?明年?”
刘五紧闭双唇,舌尖顶在上下牙关后面,恐怕自己一个不忍心就说出点什么。
侯岳冷静的出奇快,他眯了眯眼,从小到大拽过了头,从来没有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如今……他想这叫报应不爽吧!
换上吊儿郎当的语气,他问:“几年,那是几年?”
刘五没说话,他感觉空气里有股浓重的委屈,这个委屈的源头变了副嘴脸,扭曲的他想打人。
“刘五,通常情侣间这种谈话的目的都是奔着分手去的,你点头,……我就应。”侯岳吊儿郎当又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极了一个浪荡子,又像极了一个千帆过尽的风情种。
心欲碎……原来是这样,刘五想,然后他点了头。
侯岳唇角勾起,两手“啪”的拍到一起,尾音似乎有些悠扬,只是能听见的人心尖都颤了。
侯岳下巴再次扬成了骄矜的弧度,傲慢的像极了从前的他,一如KTV里,他第一次往刘五衬衫口袋里塞卡片时候的模样。
刘五眼见他把自己分裂成几个自己,都是他,却又不该是他。
侯岳右手伸到刘五面前:“分手快乐。”
“噹”咖啡杯放到台子上,刘五左手握住侯岳右手,他的手心被咖啡杯烫的又热又红,侯岳的右手冰凉,手心手背都是青白色。
侯岳垂头看着一红一白的皮肤,幽幽的说:“你身上烟味很浓。”
刘五借机闭眼,用力吸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味道,咖啡味,炒面味,这其中最浓的味道是侯岳……独独没有烟味,吸烟的人通常都闻不到自己身上的烟味。
侯岳的语气若有似无:“烟吸了就吸了,烟味散了就散了。”他最终成了刘五口中的一根烟。
而这个人,成了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刘五的手越攥越紧,他盯着侯岳忽明忽灭的眼睛,抑制不住的开了口:“你说过……”
侯岳立刻打断他,语气尖刻,不容置喙:“对不起,我承诺过的每一句话,就此作废!”
刘五笑了,苦涩又无奈,这个反噬来的太快。他攥着侯岳的手用力一拽,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刘五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你说过‘你来,你走,我都在’对不起你单方面作废不好使。”
侯岳偏头冷笑,避开刘五的气息:“何必呢!从来都是你情我愿,我们浪费的只是时间。怎么?我敢给,你就不能干脆点?”
刘五肯定侯岳在生气,而且是憋了天大的气,换位思考,他是侯岳他会选择动手打人,可是他不是,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在走之前哄好人。
“听着!侯岳!我走时候你是什么样,我回来的时候你必须还是什么样!没得商量,你当我恶心你也好,怎么都好,别挑战我的极限!”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侯岳死死压制的情绪,顿时天雷滚滚,“去你妈的极限!要滚赶紧滚!去你妈的听着!我他妈的不听!”
厨房是打架圣地,所有厨具都是一件利器。
饶是刘五善战,也挂了彩,额角被磁盘砸中,手被叉子划破,垃圾桶里的垃圾劈头盖脸泼下,唯一的平底锅横着嗑他膝盖上,当即来了个单膝跪地。
无心的人不恋战,可偏偏不是这样,战事一度焦灼。
侯岳边打边骂,他被刘五一拳砸在小腹上,疼的消声几秒,紧跟着原本就疼的屁股又被踢了一脚,飙泪飙的自己都想扇自己两耳光。
刘五见自己再不走,侯岳该拆房子掀房顶了,拎起外套就往门口跑,手扶上门把手突然停住,转身的同时餐桌上装炒面盘子冲着他飞了过来。
侯岳并非想真的把刘五怎么样,这人点头那一秒他就想动手,可是侥幸心理存在的太不是时候,他说了那么多,都没打破刘五的执着……
“咚!”青釉磁盘砸在刘五胸前,随后摔碎在他脚下。
漂亮的天青色散碎一地,碎裂声久久缠绕在耳畔。
侯岳一手撑着玄关的墙,一手捂着小腹,汗涔涔落下。
隔着两米多,此起彼伏的错乱呼吸中,两人四目相对,眼中的情绪翻涌沸腾。
“咔”门打开,刘五勾唇笑,月牙眼从门前闪到门后。
侯岳再眨眼,只闻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几年……
他冲着隔音门吼了撕心裂肺的一嗓子:“是几年?”
他数学是老猴那个厨子教的,几年到底是他妈多久?!
到底要多久他才可去找人?
“我不回,记得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又改,就这样吧!
第61章 除夕
除夕夜。
海上月瘦如刀,月华如霜,银河垂落天接水。
粼粼波光与皎白月光模糊了天水相接的远方。
赌船是一艘七层游轮。
顶层船舷上,背海坐着一个男人,弓背垂头,看不清脸,猎猎海风鼓动着单衣,发出“簌簌”声响,周身上下只有扣在头顶的纯黑潜水镜片反s_h_è 出微弱的光。
比这个男人穿的还少的人,是一位身姿曼妙,一袭金色鱼尾晚礼拽地的女人。
两人相隔五六米,女人正对男人,男人垂头垂眸仿佛天地间无一物能挑动他的心神,只专注手中细刻在烟身上的刀尖,普通的一根烟,刀尖利落划过,留下“执子手”三个字,刻坏了,挥手一扔,烟被填了海,再刻坏,又一根烟无辜被填了海……如此往复,何止百次!
有人伤情葬花,有人伤情葬烟。前者是林妹妹,后者是刘五。他想,侯岳如果看见,会不会又骂他“败家!”还是……
女人把头伸出船舷外,俯视海面。其实七层的高度她应该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嫉妒不止使人面目可憎,还会使人开拓出新技能,例如千里眼。
所以,海面的波光粼粼,硬生生让她看成了无数烟的尸体。
篆刻着某个人名字的烟!
女人施施然靠近,冻的上下牙打颤,端着仅剩的优雅,说:“你这是污染环境!”
刘五没抬眼,身后是苍凉无边的大海,如墨蒙霜,他身上萦绕着散不尽的沉郁清冷。
女人吸了口凉气,她似乎就是喜欢这个人这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摄了她的魂魄,勾了她的心神,没得到回答也让她有动力干聊下去:“下去赌两把,这里风好大!我昨天手气不错,送你辆布加迪威龙好不好?”女人似嗔似怨,尾音婉转又娇气。
最后一刀落下,最完美的一根烟,递到眼前看了眼,又举起来迎着船顶灯光打量一圈,完美!
刘五转头终于看了眼一旁的女人,收回眼神后,他想起了在青市报废车厂,他跟侯岳说他叫伍凌,侯岳当时说他是一辆面包车——五菱宏光面包车。
刘五转头笑着对女人说:“不用,谢谢!”
他就是一辆车,还是7坐的。
他是猴哥的专属座驾!
猴哥此生没有筋斗云,没有金箍木奉,只有他这辆七座面包车!
如果可以,此生他只为这只猴子!
女人开口,打断刘五思绪。
“我爸爸跟你爸爸的账扯平了,那,现在能说说我们吗?”
刘五单侧唇角一勾,瞥了女人一眼,两手抓着船舷栏杆仰头看天上的月,清清冷冷的,赌船再热闹终究不适合过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