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进没想到丁穆炎也有孩子气的一面,无奈地笑道:“放哪儿了?我自己去拿。”
“你着什么急?”
“我当然着急了,我得赶紧把你带得远远的,免得医院一个电话又把你招回去。”
私奔般的口吻,把丁穆炎说得一愣,心底又有一股热意在涌动。
“在哪儿呢?”萧进催道。
“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
“没其他我不能看的东西吧?”
“里面都是我的证件和奖状,你想看随便看。”
“知道你奖状多,这都能趁机给我炫耀一把。”萧进走到卧室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窝在沙发里的丁穆炎,“你睡吧,放心听我安排,保证给你一个愉快的假期。”
丁穆炎很放心,没有理由的,只要萧进说出口,就相信他能办到。
第三天,萧进果然如约将丁穆炎带上了游轮。
大型游轮像海上霸王般静卧在码头,豪华奢侈的布置令人目不暇接,金碧辉煌的内饰、炫目的水晶灯仿佛置身于梦幻般的世界。
丁穆炎站在高处向下眺望,码头上的人蚂蚁般在脚下移动,他的心情愉快得似乎要飘入云端。没假的时候,他日夜忙碌,他以为他是不需要休息的,因为他对执手术刀有种狂热,只要能治病救人他就能获得莫大的满足感,但真的闲下来了,他发现他对这次假期还是抱有期待的。
一杯琥珀色的香槟递到他手边,丁穆炎接过酒杯,对上萧进微笑的脸。
“你在看什么?”萧进靠在栏杆上,侧着身向下望。
“什么都没看,就是觉得人多。”
萧进莞尔:“你一定在想:哇,这么多人健健康康的,还有闲有钱出来玩,都是我的功劳!”
丁穆炎横了他一眼:“我没那么自恋好吗?”
“难道没有吗?”萧进那双眼睛仿佛能挖掘出人内心隐藏最深的秘密,“尤其是你这种要么不治,要治就是大病的医生,难道不会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救世主?”
“当然还是会的。”丁穆炎垂着头,淡淡地微笑,旋转着酒杯,让酒液在透明的玻璃杯上滚动,“但其实不过是一种错觉罢了。”
“错觉?”
“没在医院、法院这种比较特殊的地方工作过,你不会知道人究竟能有多倒霉。就说上个月吧,我们院里一个女的,人到中年丈夫出轨,本来家中就不富裕,男方联合小三又卷走一笔然后跟她离婚,离婚后没几个月查出恶x_ing肿瘤,借了钱手术化疗,身体不好没有稳定的工作,带着儿子艰难地过了几年,儿子连续低烧,进医院本来是想治感冒的,结果查下来白血病。抱着儿子跑到我们院天台说要跳楼,大的小的一起哭,消防队来了半天才劝下来。”
萧进觉得有些好笑,又苦涩得笑不出,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人生就是有这么多糟心的事,很多人每天都在绝望中度过。当一个病人躺着进来站着出去,然后一大家子拉着我们的手又哭又笑地感谢,那种成就感什么都替代不了,要知道那可是人命啊。但是也有不少人是躺着进来闭着眼睛出去,当我们竭尽全力都无法挽救一个人生命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我们还是很渺小的。”
“你也有不成功的手术?”
丁穆炎笑道:“当然有了,我又不是神仙,人对人类自身的了解还是很少的。所以人活着啊,还是健健康康最重要,其他什么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萧进又不正经了,“恋爱也是假的?”
丁穆炎诧异他跳脱的脑回路,没好气道:“我在跟你感悟人生,你在跟我胡搅蛮缠,有劲吗你?”
“话题太沉重了,好好一个休假别沉浸在悲伤中。再说了,恋爱不重要吗?恋爱也很重要啊,你说对吧?”
“不跟你说了,我睡觉去了。”
“你怎么又睡觉了?你都睡了三天了!”
萧进追着他喊,丁穆炎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
萧进订的是一间双人套房,一间房间摆了两张双人床仍然十分宽敞。
床铺柔软,空调温度适宜,丁穆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么能睡,以前总会有点杂七杂八的事逼迫自己起床处理,但现在没人任何事任何人能吵到他,他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整个人无比放松。
恋爱不重要吗?恋爱也很重要啊!萧进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魔音一般盘旋不去。
丁穆炎往被窝里缩了缩。最近萧进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搅得人心烦意乱。丁穆炎不信萧进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可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虽然认识萧进有段日子了,可很多时候丁穆炎还是感到看不清这个人,他在想什么他要表达什么,就像一个谜。
想着想着,丁穆炎睡着了,一觉睡醒,居然已经到了半夜。
屋里空荡荡的漆黑一片,房门留有一条缝,客厅的光从缝隙中流泻,好似另一个灯火辉煌的世界。
他推开门,没有找到萧进,茶几上留了个字条,说去了赌场,醒了之可以去找他玩。丁穆炎自嘲自己实在是睡得过分多了,冲了个澡抖擞精神出门。
巨大的游轮在平静的海面上行驶,感觉不到任何波动,船已开到公海,所有的娱乐设施全部开放,人们沉浸在玩乐中,尽情享受这美好的夜晚。
丁穆炎欧式的旋转楼梯找到赌场。赌场里人满为患,喧闹嘈杂,每个人都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他们或在赌桌边全神贯注,或捏着筹码四处观望,在环境的刺激下,他们满面红光,亢奋不已。
本以为在这么热闹的场子里找萧进是件很难的事情,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坐在赌场的最深处,穿着低调但款式讲究的衣服,优雅得如同一名绅士,嘴角的笑容给他增添了些许神秘的气息,在狂欢的人群中他淡定地敲着筹码,遗世独立一般。
他必然是中心般的存在,在任何场合下,都自然而然地居于至尊地位。
在拥挤的赌场中,唯有他这桌略显冷清,但每个人面前的大额筹码都堆成了小山。
丁穆炎向他走去,他也看见了丁穆炎,将手上的牌一扔,笑望来人。
“来玩一把?”萧进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我没有换筹码。”
萧进手掌一拨,将一半筹码划到他面前:“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丁穆炎翻了个白眼:“我不占你便宜。”
萧进大笑:“那好吧,输了算我的,赢了也算我的。”他靠到丁穆炎身边低声道:“陪我玩几把。”
丁穆炎有片刻的失神:“好。”
第19章
“今天我已经赢了不少钱。”萧进炫耀似的说。
丁穆炎将筹码按照面额大小,垒成几摞再排成整齐的两排放在面前:“运气是个害羞鬼,最怕人说,一说她就逃。”
这句文艺的话让萧进大笑不止,示意荷官发牌。
□□是一个欺诈与反欺诈的游戏,只要进了场,每一个人都是骗子,就看谁骗术高明。玩家手里的五张牌是他们唯一的道具,在底牌揭开之前,没有人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聪明的骗子赢得盆满钵盈,低劣的骗子连底裤都不会剩下。
对于□□,丁穆炎只是简单地知道规则而已,称不上什么会玩不会玩,但他有一个强大的武器,就是面无表情,牌大也好,牌小也好,其他玩家根本别想从他脸上读到任何信息。
萧进瞄了眼丁穆炎手中的散牌,又看了自己桌上的对子,随手捞了几块筹码扔在桌上,跟丁穆炎闲扯:“你这算是睡醒了?睡得可真够猛的,把你一年的觉都补回来了吧?”
“确实好久没有睡那么痛快了。”丁穆炎淡淡地说。
“舒服吗?”萧进稍微降低了音量,如同恋人之间的亲密耳语,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丁穆炎不假思索:“舒服。”
萧进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中反s_h_è 出璀璨的光芒:“有机会你应该多出来放松放松,下次我可以带你去更远的地方。”
“这个世界上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吗?”
“有啊。”萧进笑容诡秘,“不过我正在试图进去,很有挑战x_ing也很有趣。”
丁穆炎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跟了几块筹码。
玩牌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两人各有输赢不相上下。因为萧进他们玩得很大,没多少人跟他们一起玩,到了后半夜赌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进稍稍有些疲倦,丁穆炎因为睡饱了的缘故,仍然精神奕奕。
“想不到你玩得这么好。”萧进伸了个懒腰。
“这也叫玩得好?”丁穆炎瞟了眼萧进的筹码。来的时候他分了一半的筹码,现在他面前的筹码又跟原来一样多了,丁穆炎比较谨慎,看到形势不好就弃了,与萧进对赌的人被他用散牌骗了几次后情绪失控,不论萧进明牌是好是坏,都不顾一切地跟,结果萧进赌运亨通,连续几把好牌,赢走了对方所有的筹码。对方气得发疯,但还是灰溜溜地走了,虽然那人看上去是个富人不在乎这点钱,可来玩的谁不想痛痛快快地赢,输成这副狗样谁还能笑得出来?
丁穆炎望着那人垂头丧气的背影:“他杀人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