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穆炎的笑容瞬间放大,大概类似于蹲守的猎人终于看见猎物落入了陷阱:“这你可错怪我们了,我们可没有动手,能救下陈主任全靠这位热心市民。”说着他指了指萧进。
警察:“啊?”
热心市民萧进:“啊?”
“对不对,萧进?”丁穆炎冲萧进一笑,眼中藏着得逞,一本正经地对老警察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正好约了下班吃饭,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幸好他能打,一个人把一屋子人全打趴了,要是没有他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
老警察瞅了眼萧进,根本不信他能一打六:“那几个家属说是你们几个医生围着他们打。”
“他们现在当然是希望把所有的责任推给医院,打个喷嚏都恨不得说是医院害的,你社会经验丰富一定见得多了。我们院里的那些医生都手无缚j-i之力的,拿的最重的东西大概就是把手术刀,打人什么的你太瞧得起他们了。”
“可是……”
“我倒是抡了几拳,因为有人追着我的打,你看,这里就是被他打的。”丁穆炎指着颧骨,那里有一块淤青,先前不明显,几个小时过去了,脸上肿起一块。
萧进的目光在丁穆炎脸上停留片刻,笑容微敛,终于说出了进派出所后的第一句话:“没错,那些人都是我打的,我踹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几个白大褂抱着头到处逃,知道他们战斗力弱,没想到这么弱。”
“你一个人?”
“我练过。”萧进又露出那副漫不经心的骄傲,“就那些个外强中干的,我一个打十个都没有问题。”
老警察根本就不相信他们两个的话,可那屋里又没有监控,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现在既然一个人把责任都推到另一个人身上,另一个人也认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位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老警察道。
待屋里只剩他们两人,萧进开口:“为什么?”
“不像你啊。”丁穆炎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来,“你跟我来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我会这么做。”
没错,当丁穆炎催他跟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天要背锅了,亦或是说,当丁穆炎要跟警察走的时候,他还拉着人问些不着边际的话,就是在暗示自己的存在。明明相识不过数日,却像肚子里的蛔虫,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对方。
“你没必要一个人担责任的。”萧进道。
出头鸟不好做,打架的时候有两个小医生可是生猛,大概把青春期憋的劲都使出来了,追求起责任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他为一班年轻的医生撇清关系,将所有的责任大包大揽,即使是丁穆炎,事情闹大了也难免挨批评,更何况对方还受伤了。
“总得有人站出来。”丁穆炎语气平静,仿佛他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我不怕人动我,我是神外领域的专家,我领国家的津贴,国外有疑难病例也会请我会诊,等我开刀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南天门,想要为难我必须要考虑清楚。即使真有人不开眼,我不做医生也有许多退路可以走。”他顿了顿道:“可他们没有,他们读了十几年书,好不容易当了医生,行医生涯刚刚开始,身上的白衣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的未来不能因为几个败类毁了。我能力有限,为他们扫清障碍铺平道路,是我仅能为他们做的。”
他的从容来源于深厚的底蕴,他的自信来源于高超的技术,男儿的血骨凝成无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骄傲的。
萧进沉默,他的内心很矛盾,他不意外但又非常意外。他不意外丁穆炎会说出这番话,好像古罗马的演说家,头戴花环站在广场上,在万千民众前侃侃而谈,彻底征服每一个听众。但他意外的正是自己的不意外,明明在接触的这些天里丁穆炎总爱摆出一张刻薄脸,分分钟能把人气死,按常理说应该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为什么对他与外表不相称的表现丝毫不意外呢?
太有趣了!萧进内心涌动一股热意,好像海盗找到了流传已久的宝藏,探险者发现了神话中的新大陆,游吟诗人弹奏新的传奇。这不是经常能有的情绪,对于玩遍了的萧进来说,久未悸动的心尝到了鲜。
“我去打个电话,很快回来。”萧进不等丁穆炎回答径直出了房间。
虚掩的门外断断续续传来萧进的声音:“三叔,我呀萧进……这会儿在派出所呢,遇上点事……”
第8章
警察老赵有点烦,值班的时候最怕电话铃响,铃一响就意味着出事,比如今晚这件就比较棘手。
不是说把人带回所里就完事了,恰恰相反,问题才刚刚开始。这边几个家属吵得翻天覆地,气焰嚣张得嚷嚷,可要是警察声音响一点或碰他们一下,就瞬间倒地又哭又嚎,还跪在地上磕头,估计他们出了门第二天就会去拉横幅静坐上访,不闹个天翻地覆誓不罢休。那边人虽然只有一个,可也是个不好惹的主,软中带硬一身的刺,自带我是权威的气场,说话句句带血,字字不饶人,身边还带着个不明身份的热心市民,虽然话不多,可看架势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单是他腕上的那块表就价值不菲。
很烦,很麻烦,也不知道上头还会有什么强人所难的指示,总之都是大爷,他夹在中间受气。
老赵转了一圈回来,低声细语的两人停止了交流,老赵动作迟缓地在他们面前坐下:“那个……这事两边都有错。”
各打五十大板的论调丁穆炎当然没兴趣听。“这件事情我们医院会追究责任的。”他说。
“什么?”老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家属还指望着医院赔钱呢,他倒先扬言要告人家。
“追究责任!”丁穆炎重复道,“砸了我们医院的设备,打伤几名医护人员,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
“不是,这……”
门响了几下,一名警察带着个西装笔挺的人:“老赵,这位说是……”
“您好!”那人先一步进屋,强势又不失礼貌地握住老赵的手,“我是丁穆炎和医院的代表律师,我姓彭。”
又来了个律师,老赵的脑袋要爆炸了:“呃,彭律师,您好。”
彭致诚扫了一圈,放飞自我地指着丁穆炎的脸哈哈大笑:“哈哈哈,瞧瞧你的脸被打得像猪头一样。”
丁穆炎冷冷地递过去一个“你有病”的眼神,他的脸充其量有点淤肿,离猪头还差得很远。
彭致诚放得突然,收得也突然,一转身已摆出一副专业的姿态:“警察同志,请问我的当事人什么时候能走。”
“这不是在了解情况嘛。”老赵不太乐意。
“我该说的都说了,医院有监控,你们应该已经调取了吧。”丁穆炎道。
“监控是监控,不能说明问题,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挖掘。”
彭致诚示意丁穆炎不要说话:“警察同志,相信您是秉持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的,但是也请您考虑到我的当事人已经非常疲劳了,明天还有许多位重症患者等着他,他也必须要为病人的健康负责。能不能今天先到这里,还有疑问的话,我们另外再约时间?”
“可他刚才自己都说他动手了。”
丁穆炎感受到了彭致诚目光的凌迟,无奈叫他来得匆忙,很多事情没有沟通清楚。
“可目前的情况是……”
刚才送彭致诚的民警去而复返,示意老赵有电话,老赵跟着他离开。
丁穆炎瞥了眼老神在在的彭致诚:“你的动作也太慢了,那么晚才来。”
彭致诚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帮你们医院打官司又没钱又费精力,所以你对我客气一点好吗,丁院长。我是个大律师,懂吗,大!跟我说话是要收费的!”
“彭大律师准备怎样把我弄出去?我不想在这里过夜。”
“急什么……”彭致诚嘴上跟丁穆炎说话,眼睛却在萧进身上转悠。
丁穆炎侧身挡住他的视线:“看什么?”
彭致诚不太正经地吹了记口哨:“哟呵,变小气了。”
“别乱说!不是的!”
彭致诚有点糊涂:“不是?你昨晚带的……”
“闭嘴!”
彭致诚摆了个投降的动作。
十分钟后,老赵回来了,脸色有点奇怪。
“今天是挺晚了。”老赵眼神闪烁,“要不就到这里吧,感谢丁院长的配合,如果还有疑问的话会再联系你。”
不过是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就变了个说法,三人俱是仰着脸看他,没有动弹。片刻后,丁穆炎转向萧进,萧进俏皮地眨了下眼。
“嘶!”彭致诚制造了点噪音,用力揉了揉眼,“那太好了,多谢警察同志对医院工作的理解,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老赵把几人送到门口,神情还是有点恍惚。
“所长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就让人走了?你不是说至少得再留几个小时吗?”传话的民警问道。
“所长说……”老赵梦游似的,“一定要严惩医闹,绝不能姑息使用暴力手段扰乱医疗秩序,伤害医护人员的犯罪分子,他还说,丁院长是国家级的专家,是为医疗行业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才,一定要尊重他,保护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