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知行又陷入了熟睡,丁穆炎和萧进并肩坐在窗下,守着爷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今晚你回去吧。”丁穆炎道。
“你赶我走啊?”萧进往丁穆炎身上靠了靠。
“我在的,你回家睡一觉,爷爷要是有事,你也帮不上忙啊,你又不会心肺复苏。”
“我可以在旁边喊加油啊。”
“没正经!”丁穆炎嗔怒。
“得会心肺复苏才能做家属啊?你们医院这是霸王条款啊,我要去投诉!”
丁穆炎笑了笑:“真不怪我刚才对你发脾气?”
“真不怪,甚至可以说有点高兴。”
“陪床陪傻了?”
“不信?”萧进稍微正经了一些,“人的负面情绪积累得多了,总得有发泄口,脾气好的人往往会对自己最亲的人发火,因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放下防备,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你总不见得对你父母发火吧,所以你把火冲着我,说明你没把我当外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丁穆炎思索着萧进的话,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他总是以最放松的姿态面对萧进,不需要去顾虑会不会被误解。
“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萧进道,“当初我刚得知我爸生肿瘤时拆房子的心都有,还好那时候你在,听你分析病情,说其他人的病例,一句一句慢条斯理的,我心里头那股火很神奇地被浇灭了。我爸也是,别看他装得跟什么似的,其实心里紧张呢,你每次来病房都会跟他聊几句,他可开心了,有次你查房晚了他还琢磨着叫我去看看你在忙什么。”
“每个病人我都会跟他聊的。”
“知道你医者仁心。当时我说看到你就像看到希望,那些话大部分都是真的,你别总认为我在骗你。”
“狼来了。”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萧进对于道歉已是炉火纯青,“那我今天回家睡一觉,明天给你带早饭?你想吃什么?”
“煎饼果子,多加一个j-i蛋。”
“行,多加一个j-i蛋。要不要再带点别的什么东西过来?”
“带一包s-hi纸巾。”
“你等等,我得拿手机记一下。”
“你行不行啊,一包s-hi纸巾还要记?算了,我让阿姨去买。”
“那不记了。真是的,我记个备忘录也要被你说。”
“你记你记,说不得先生。”
“你看你,谁是说不得先生?报复心太重!多亏我宽宏大量!”
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照进病房,两人靠在一起,进行无聊的对话。虽然前方困难重重,但眼下静谧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点地方忘记说了,今天补上。
“我们缓缓而行,他不慌不忙”出自狄金森的诗《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
开头几句是: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他殷勤停车接我,车厢里只有我们俩,还有“永生”同座,我们缓缓而行,他知道无需急促。
主旨是平静地接受死亡,文中萧进听懂了,所以让爷爷不要这么说。
英文原句是“We slowly, he knew that without the need for rapid”,爷爷引用的是偏意译的版本。
第87章
这天丁穆炎和往常一样忙完后去陪爷爷, 没想到进了病房,除了萧进,还看见了温易舟。
这是非常诡异的一个画面, 爷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萧进安安静静地坐在床的一侧,温易舟安安静静地坐在床的另一侧, 两人互相无视,目不转睛地盯着爷爷。太过安安静静的三个人, 组成了这惊悚一幕, 丁穆炎推开门, 几乎迈不开步子。
丁穆炎进屋,温易舟起身冲他点点头:“你来了。”
萧进只是稍稍抬了抬眼,别说没打招呼没站起来, 连屁股都没有挪一下,与温易舟形成鲜明对比,他用实际行动表明:你是来探望病人的外人,我是照顾病人的家属。
“你来了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等很久了吧。”丁穆炎道。
“也没有很久, 我是来找你的, 结果到医院后听说丁老院长住院了, 便过来看看。”温易舟道。
萧进一会儿看看温易舟, 一会儿丁穆炎, 装模作样地给爷爷拉了拉被子,用力咳了一声。
丁穆炎瞄了他一眼, 对温易舟道:“我们出去聊吧,不要影响爷爷休息。”
两人走出病房,温易舟问道:“你爷爷还好吗?”
丁穆炎已经回答不出好还是不好了:“就这么维持着吧。”
温易舟叹道:“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呢?”
丁穆炎笑道:“你也很忙吧,你父母回去了吗?”
提及父母,温易舟的脸僵了僵:“回去了,我上周给你发过消息说他们回去了,可能你太忙没有注意到。”
丁穆炎尴尬道:“哦……可能是没看到……他们还好吧?有情绪吗?”
“他们……我会安抚好的……毕竟他们痛苦的是已无法改变的事实。”
“嗯嗯,那你……”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爷爷的病情的,我多少能出点力。”温易舟强行把丁穆炎转移的话题拉回来。
丁穆炎无奈道:“说实在的,现在不是人手的问题,我们院里有这么多人,可以照顾得过来。所以我也不想麻烦你……”
“所以有我没我没有区别是吗?”温易舟直截了当地说出丁穆炎的潜台词,毫不掩饰其挫败感。
“也不能这么说……”
温易舟朝病房里瞥了眼:“但他是你需要的,对吗?”
这句话让丁穆炎十分窘迫,似乎这两人应该是平等的,都是追求者的地位,但为什么一个天天往医院跑,一个连告知的想法都不曾有过。一边依赖着萧进,一边忽视着温易舟,等回过神来,已有了差别对待。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丁穆炎话说出口就觉不合适,亲疏立现,是本能,也是现状。
“我明白了。”温易舟沮丧道,“是我做得不够好,没能为你分忧,总给人添麻烦的不是你,是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嘛,这很正常的……”丁穆炎开始说起了套话,心里暗暗道:闭嘴吧,别说了。
“我没有机会了是吗?”温易舟又道。
丁穆炎呼吸一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更令他心惊的是,温易舟在问这句话时,丁穆炎脑中想到的并不是站在面前的温易舟,而是萧进。
“我想……我们还是……”丁穆炎想发好人卡朋友卡,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蠢了,不符合他的形象,第一次发现连拒绝人都这么困难。
幸好,温易舟并没有为难他,只是苦涩的笑笑:“我知道了。”
丁穆炎松了口气。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还想来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还有一线生机,看来我还是没那么走运。”
“早就?”
温易舟笑得更加艰难,不甘与佩服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同时出现:“他的纪录片我也看了。怎么说呢,确实很厉害,我还差得很远。”
“你们都这么说,他要骄傲了。”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佩服他。那我走了,不耽误你时间,以后……”温易舟退后一步,绅士地拉开距离,并改口道,“和你在一起每天都很愉快,谢谢。”
“谢谢。”
丁穆炎回到病房门刚开一条缝,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再定睛一看,萧进已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看报纸。
“爷爷今天还好吗?”丁穆炎随口问。
萧进端着架势,慢悠悠地收起报纸:“上午清醒了几个小时,不过还是没有力气说话,我给他读报纸了,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丁穆炎想象萧进读报纸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笑什么?”
“没什么。”
萧进眼珠子一转,故作随意地问道:“刚才他跟你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
“喂!”
丁穆炎把椅子搬到床边背对着萧进:“你们面对面坐那么久都聊了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跟情敌聊天啊?你看我,从来不会让你面对情敌。”
丁穆炎警惕地回头:“我还有情敌?”
“没有没有!你没有情敌!”萧进把椅子拖到了丁穆炎身边,悄声道,“到底聊了什么?”
刻意压低的气声带着萧进的气息,暖暖的。“他跟我说再见。”
萧进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得意洋洋勾起唇角。
“击败了对手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