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恍惚,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却还是问:“这都是真的吗?”
他在你对面坐了下来,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索,却什么也没摸到,这时才像忽然惊醒似的。
他抬起头,与你的目光相遇。
“是真的。”你们对视了几秒,他最后说,挫败似的垂下头去。
盗窃前科,抽大麻,和不良少年千丝万缕的联系,全都是真的,这些资料里描述的安塞尔,和你认识的他,截然不同。
他露出一丝苦笑:“我无法否认。”
你对他的坦然感到意外,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但我已经和以前不同了,理查德,那都是在我上大学以前。”他看着你,神色满是祈求。
你想说我知道,我都理解,但两瓣嘴唇像是被胶水粘住了。
他看着你,脸色渐渐冷了下去,一种怨毒的神色缓缓地浮了上来:“她一定是故意的。”他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发疯似的拽自己的头发,简直像一个躁狂发作的病人。
他的身体里仿佛藏着一座火山,而现在,这座火山就在你面前爆发了。
你听到他咕哝着,声音越来越高: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每当我设法走出y-in影时,她就会出现毁掉一切!”
“谁?”
你对他突然的激动感到莫名其妙。
安塞尔停了下来,垂下肩膀:“温彻斯特是我父亲的姓,我妈姓海德里希,别人都叫她莉莉。”
好莱坞只有一个莉莉·海德里希,她拿过两届奥斯卡影后,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就连你都看过她的电影。
你感到不可思议:“可是……她不是根本没有结婚,单身至今吗?”
“对啊。”安塞尔撇了撇嘴,“她十六岁生的我,压根就没结过婚,我也根本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只知道他姓温彻斯特。”
“后来她考上了纽戏,在百老汇混出了名堂,又转战去拍电影,根本没空理我。”
这么说来,安塞尔的绿眼睛的确和莉莉·海德里希如出一辙。
安塞尔坐回你的面前,脑袋深深地低垂:“我从小跟着外祖父母长大。一到上初中的年龄,她就把我接到纽约,送进了寄宿学校,自己去了好莱坞,我抽大麻、打架,顶撞老师,被学校处分,还进过局子,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没回来看过我一眼……”
“后来我逃学跑去洛杉矶找她,她让她的助理安吉拉安置我,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那时我才明白,我对她来说,大概是不存在的吧。在我第三次被学校开除后,我彻底死了心,老老实实地读完高中上了大学……”
“……很小的时候,当她偶尔回家的时候,我总是追在她身后,希望她能抱一抱我。”安塞尔的语气忽然变得y-in冷,“可是现在,我恨她。”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y-in郁气息使你感到畏惧。
安塞尔总是那么笑容满面,开朗随和,他热情洋溢得好像四五月里的太阳,温暖又不使人灼伤。
但现在的他, 却像是太阳底下的y-in影。
“你也要离开我吗?”他抬起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他年轻的脸庞怆然失色。
“对不起。”你走近他,有些手足无措,“我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怀疑他吗?你大概早就对他心怀疑虑了。
自从发病后,你按部就班的人生就进入了一个疯狂的轨道,几乎叫你无力招架。
真相一层层揭开面纱,每个人都在快乐的表象下忍受痛苦。
第53章
“他很单纯。”你说。
莱斯特嗤之以鼻:“一个会用犯罪吸引母亲注意力的人能有多单纯。”
他的话语虽然直白却不乏道理,你承认你的辩解是有些苍白无力。
你们在河岸边散步,夜晚的哈德逊河微波粼粼。冰凉的夜风缓缓吹过,纽约已经进入十一月。
莱斯特停下了脚步,在夜色中回望你。
“迪克,你从没认真思考过和他的关系吗?”
你困惑地看着他。
“你爱他吗?”他锐利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你的灵魂。
我爱他吗?你默默重复,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你并不知道答案。
你感到冷,拉紧了风衣。
那张明亮的脸出现在你眼前。
他有着海水一般的绿眼睛,笑起来会露出一点点虎牙。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为了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爱他吗?你仍不知道。
秋天过去,冬天来临,安塞尔的情况越来越糟。你的全幅身心都扑在了工作和照顾他上,几乎和其他人都断绝了往来,甚至和莱斯特都不再联系了。
从前的安塞尔就像一副色彩浓烈的油画,而现在,他变成了一张线条凌乱的素描,所有的颜色都从他身上褪去了,你再也看不到他蜷曲的富有光泽的头发,那湖泊一般的双眸,还有那鲜艳欲滴的红宝石般的嘴唇。
他的脸上不再有快乐的神色,他常常在画布前坐上一整天,却一笔也没画,仿佛一口干涸的枯井。
而你对此无能为力。
一切直到圣诞节前才有了转机。
安塞尔吃早餐的时候突然问你圣诞节愿不愿意和他还有朋友们一起出去。
“朋友们?”你有点不明所以,安塞尔并不热衷于社交,在纽约的朋友们也少得可怜。
“戴安和亚当。”他说,眼帘低垂,切着面前的煎饼,“亚当有一间湖滨小屋,特别适合度假。离纽约也不远,开车只要三个小时。”
“我们可以围着壁炉取暖,一起聊聊天,或者去湖上溜冰,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在房间里呆着,你可以给我讲讲无聊的经济学笑话。”
他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绿眼睛熠熠生辉。
你跟戴安只见过几面,一起吃过两顿饭,跟亚当的交情几乎为零。而且今年你本打算和伊芙琳一起回家的。
但为了这个笑容,你就无法狠心拒绝他。
“好啊。”你听到自己说。
伊芙琳打电话来抱怨你让她一个人回去,还是在圣诞节的前一个礼拜才通知,你只好跟她道歉,然后保证你会补偿她。
不过换个角度看,这也是件好事。至少你不用听各种亲戚盘问你是否有了女友,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尽管十有八九他们都心知肚明,或者根本不在意。不过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很喜欢并且擅长用他人的尴尬和痛苦来取悦自己。
你唯一庆幸的就是伊芙琳一点也不像他们,而且也没有走到另一个极端——比如说成为哥特族之类的。
这一年的圣诞节前夕,寒潮对东北部发起了突袭,雪一场接着一场,下个不停。
到你们出发时,暴风雪总算小了下去,大地有了一个小小的喘息间隙。
汽车在雪中颠簸行驶,安塞尔的兴致却没有分毫被打扰,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景致,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许红润。
“这儿真是不错。”你听到他夸了一句,“也许以后我们也可以搞一栋差不多的小屋,住在湖畔。”
“成为当代的梭罗吗?”你搭腔说。
“哦,那也不错。可惜我不怎么擅长写作。”
你们沿着小路到达了湖滨,浓密的树林环绕着这口湖泊,湖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看上去冰钓和滑冰都是不错的选项,而你两样都很擅长。
安塞尔口中的小屋,分明就是一栋别墅,两层高的木质建筑临水而建,屋顶上厚厚的一层白雪,与周围的景色和谐一体。
“嗨——”戴安先你们一步到达,此刻正在门口向你们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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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这篇文虽然是NP,实际上绝对主角只有三位,且这三位在心理上都是有一些问题的;
主角理查德是分离x_ing漫游患者,这个在题目里就已经点明了。
安塞尔被母亲拒绝忽视,在青少年期叛逆且有反社会行为,他有环x_ing心境障碍,即轻躁狂和抑郁多次反复发作,但还没有到重x_ing抑郁发作的程度,这种心理疾病和双向心境障碍(躁郁症)被认为在从事创造x_ing工作的人中特别常见。
特别著名的比如梵高,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躁郁症患者。
在一次躁狂发作中,他在和高更争吵时,拿起刀子冲向了高更,但高更逃走了,他回到画室,用同一把刀子割下自己的耳朵,还把这只耳朵送给了当时相好的妓女,这之后,他被送入了阿尔勒的精神病院治疗,一生都在无人欣赏的寂寞和躁郁症的折磨中度过。(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到B站搜索一下BBC的纪录片,里面的梵高还是BC演的哦)
至于莱斯特,幼年父亲杀母,且遭受继母的身体虐待,是一个巨大的创伤,使他无法拥有正常的感情。
至于其他人,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实际上完全健康没有任何问题的人大概是不存在的吧)还有一些没有写出来但在文中有所暗示的事情,我有偷偷期待大家能够发现,当然在正文完结后,我会在后记里写出或用番外的方式补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