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搬了出去,有关于他的痕迹也随之消失,画架、帆布、零碎摆放的颜料,茶几上的花束——这间公寓里鲜艳的颜色骤然消失,只留下沉闷的黑白灰。
你才意识到他做的改变很少,墙上从来就没有他的涂鸦,家具也根本没有更换过,也许安塞尔早就意识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在留下痕迹时也十分克制。
正如他所说,你们的人生从此全然不同。
你知道你是他的共犯,你们一起毁掉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他走了,你回到原地,生活依旧分崩离析。
你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告诉你结果需要等几天,并且在之后的几个月里随访跟踪。
这次漫游只给你带来了很小的影响。莱斯特给你发了邮件,说他需要跟你谈谈,但不是现在,他现在正在日本出差。
上班下班,你努力让自己忘记一切,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你忽然决定去酒吧喝个烂醉。
第62章
灯光迷醉,人声喧嚣,而你只愿意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饮酒。
你拒绝了几个端着酒过来搭讪的人,全然没有心情。
“理查德?”有人叫出了你的名字。
你抬头,那双睿智的眼睛唤起了你的回忆:“威尔森博士?”
“看来我没认错人。叫我道格就好,”他笑了起来,把手放在你对面的椅子上,“我能坐在这儿吗?”
“当然。”你说。
他没戴眼镜,穿着贴身的衬衫,看上去禁欲感少了许多。
当然了,你想,谁都需要不时找找乐子。
“最近怎么样?”威尔森问,离开了诊室,他便不再用那种职业化的语气。但你仍有中毫无必要的担心,怕没两句话就把自己的经历交代了个光。
“还不错,就那样。”你说,不自觉地捏紧了酒杯。
“哇哦,别紧张。”威尔森又笑起来,看了眼你杯中的琴酒,“你是来放松心情的吧?”
你不置可否。
“知道吗?其实酒精会放大人的情绪,所以快乐的时候再来喝酒会比较好。”
“所以?”
“如果你不开心,还是少喝点吧。”
心理医生,你想,连喝个酒他们都不让你安生。
“也许吧,道格。”你说,过度饮酒只会带来懊悔和醉后头痛,但你总是重蹈覆辙,几乎把它当成了一种逃避方式。
你一直在逃避安塞尔离开了你这个事实。
他曾使你快乐,在你心碎时给你带来慰藉,而现在,他选择了毅然决然地抽离,他的确比你坚定果断得多。
在你千疮百孔的人生中,安塞尔是最后倒下的那根支柱,在他之后,支撑你人生的那些东西就分崩离析了。
“现在我已经不是你的心理医生了,”威尔森说,“我想一起喝一杯,说说话
没什么问题,当然了,我说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一个年长些的朋友,这点是永久有效的。”
“不,道格。”
“什么?”
“实际上,我可能依然需要你的帮助。”
“哦……是吗?”对面的男人放下了酒杯,唇边的弧度减少了5度,依然是微笑的样子,只是显得更专业了一些。
“其实……我不久前再度漫游了。”
他并没有表现得十分诧异,你很感激这一点。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你赞同:“是的。”
他掏出手机查看日程表:“下周三下午怎么样?我三点到四点有空。”
“可以。”
“我的助手明天会打电话给你确认的。”他说。
你们又闲聊了几句,医生私底下也是个非常随和的人,但你看得出来,从刚才开始,他在有意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没过一会,他就与你告别。
你独自喝了几杯,发现他说的对,酒精不解决问题,甚至不能让你高兴一些,胸口就像是被一只尖利的爪子抓住了,疼痛并不剧烈,但始终不肯褪去。
你起身,穿过喧嚣的人群,却从未感到如此孤独,你知道不会有人再再那间公寓里等你。
过去的六七年你都是这样度过,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安塞尔的存在改变了这一切,他就像是你生命中的一场飓风,来得突兀,走得骤然,只留下一摊狼藉。
你步行回去,时间还不算太晚,初春的风依然凛冽,却不像严冬时那么严酷了,有几个姑娘上身裹得像北极熊,下身却只穿着一条小短裙,也和你一起在这夜风中前行。
她们在擦肩而过时与你对视,交换几道暧昧的眼光,而你只是低下头来,加快了步伐。
你也许的确多喝了点——没到烂醉失去理智,但脚下坚硬的石砖变成了烂泥,你只想赶快洗个热水澡,然后陷进柔软的床铺里去。
原来的那张你已经换了,现在这张更大更软,却不知怎么总叫你难以成眠。
但今晚不会。今晚酒精会发挥作用。
你走到街口,距离公寓楼还有几十米的时候,看到了那辆你十分熟悉的车。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倚在车旁,身影高且瘦。
你停住脚步,用力眨了眨眼睛:“莱斯特?”
第63章
他向你看来,路灯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嗨,迪克。”
你快步走到他身边:“在这儿等很久了吗?”
“没有。”他否认说,你瞟了一眼他衣上的夜霜,没有戳破。
“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提前结束就改签了。”
“没顾着享受一下日本的温泉和美人?”你打趣道。
“担心你。”他说。
你立刻就没了笑容,心里敲响了警钟——他知道了。
“没事,你看我像有什么事吗?”你努力把笑容扯到最大。
莱斯特没有c-h-a手,但你还是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用一种安静的目光注视着你,你们以这种沉默对峙,过了一会,你挫败地垂下头,把手c-h-a进兜里:“上去坐会吧,别在这儿冻着了。”
你们一起沉默地上了楼,你开了灯,邀请他在沙发上坐下,问他喝些什么。
“我这儿只有红酒和一些茶。”你说。
“水就好。”他说。
你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然后在斜对面坐了下来。
相比刚才,你已经平静许多,仿佛一个供认不讳、只等法官宣判结果的嫌疑犯。
莱斯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向你看来:“所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你苦笑一声:“离婚吧。”安塞尔似乎没有一点想要挽回的意思。你曾希望能跟他谈谈,给他打了十来次电话,却没有一次打通,他大概是想把你从他的人生中彻底抹除。
再一次,你感觉到了他的果决,只不过他的坚定可以用来爱你,也可以用来伤害你。
你猜你的表情一定很苦涩,莱斯特绕过茶几,坐到你的身边,温声说:“迪克,听着,尽管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了解你,这不是你的错。”
你讨厌把脆弱暴露在人前,更别说是莱斯特的面前,你垂下头,双手捂住脸,企图把所有的羞耻也一并遮去。
你甚至自己可以再醉些,醉到人事不省,来免去这种审判式的场景。
你感觉到莱斯特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动作使你逐渐安定下来——他从前也常这么做,在你获得一场比赛的胜利或是工作有所成就时。
你抬起头,与他目光相接,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深处找到了关切。
与安塞尔相比,莱斯特似乎美得更有侵犯x_ing一些,以至于别人都很难与他长时间的对视。
那并不是毫无棱角的圆滑的美,也不是眉眼未曾长开的青涩的美,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惊心动魄。
你不难从这张脸上推断主人的x_ing格。
色素浅淡意味着冷峻,高且直的鼻梁意味着坚定,而时时紧抿的双唇则透露出几分倨傲。
他若是不笑,便叫人觉得难以接近,即使是你都会有几分坐立不安,只是他极少对你抛下冷脸,使你不曾意识到他的眷顾。
你们对视了一秒或两秒,你的脑子一片空白,但你的内心被一种迫切的冲动驱使着——你想吻他。
这个念头一跑出来,你就知道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念头了。
你一定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迪克?”他眨了眨眼睛。
而你忽然捧住他的头,以飞蛾扑火般的决心吻住了他。
你只吻过他一次,但那对唇瓣的滋味你至今没有忘怀。
莱斯特双眼大睁,满是诧异,也许是因为过于吃惊,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你推开。
你贪婪地分开了他的唇,就好像撬开贝母,来品尝内里的甘美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