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没有在你最痛苦的时候陪伴你,否则现在,我们已经是一对了。你治愈了我的伤痛,我却没能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秦展白不敢去看他刹那间变得空白的神情,因为每次想到此事,他都会愤恨不已。他这个外人尚且如此,更遑论白五叶。
“……其实我不记得了,真的都忘了。不管是你,是学习委员,还是那段蒙着y-in云的岁月,我早已将它们扫入时光角落。”白五叶停下脚步,深深低着头,刘海滑落打下一片y-in影,笼住他的神情。
“可是你今天跟我说起这些时,我却还是会难过,会觉得心有点疼。我以为已经痊愈的伤,原来仍在那里,只是化成了疤,碰到,才会痛。”
雪下得越发大了,凉风卷过,满地碎屑。
“不过,真好。”他蓦然抬头,眼中折s_h_è 出粼粼清波,灼灼星辉,化水滴落,“原来,在我那么悲伤的时候,竟然还能笑得那样开心,我的笑容,竟然还有治愈他人的能力,我很高兴,真的。”
秦展白心口一窒。他屏住呼吸看着白五叶,看着他微笑地向自己道谢,不知怎么,莫名觉得心里很疼。
你为什么要道谢?我什么都没做。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做。
“可能你并不知道,那年,还发生了一件事。”白五叶笑了,笑得明灿如昔,眼中的水光却更盛,“我父母离婚了。我一直不能接受这件事,所以骗自己,也骗别人,他们只是工作太忙,所以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一面。”
“有的时候,我连自己都骗过去了,抱着家里的猫一天天数日子,说等到春节,他们就会回来陪我吃年夜饭,陪我看春晚。我们还能一起大扫除,还能一起贴春联,还能一起穿新衣服拍照。”
“可是数着数着,我又会恍然想起,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在另一个国家,开始了新的生活。留在原地等待的,期盼的,只有我……而已。”
白五叶茫然地抬头看着漫天飘雪,抬手接住一片,看它在自己指尖融化成水滴,“就是这样的雪,从前我也与他们一起看过,一起堆过雪人。可是现在,我却只能自己看了。”
……
他曾以为自己有一对世上最好的父母。
慈祥的爸爸,满身书卷气,一开口便是谁谁曾经说过。不喜欢下厨,天天将“君子远庖厨”挂在嘴边,却会在他生日时给他煮面,在他生病时帮他熬粥,会抱着他给他讲故事,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写字,读书,不厌其烦。
强势的妈妈,一个女强人,每天忙于工作,从未向他人低过头,经常着急上火,却没有对他和爸爸发过脾气。要强的她一生只哭过一次,就是在医生说他患上急x_ing肺炎,很可能救不回来的时候,在病房外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拍过很多照片,有过很多美好回忆。曾在中秋节时坐在院里赏月谈笑,曾在春节时一起大扫除,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大笑。曾一起坐旋转木马,一起坐过山车,一起尝试各种新鲜事物。
曾在一起院子里种了很多花Cao,爸爸负责修剪,妈妈负责浇水。可是妈妈老是忘记,所以这项工作就落到了他身上。每次看到他一脸无奈地抱着水壶去浇水时,妈妈总会哈哈大笑,爸爸也会宠溺地问他要不要帮忙。
曾约定永不分离。
他一天天长大,变成别人眼里俊帅聪明的少年,天真地以为这样的时光永远不会有尽头,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但他们最终还是丢下了他。
在他最痛苦的时候。
现在,院里的花还在,家里的人却只剩下了他。
……
白五叶搂着抱枕,脸埋入枕下,蜷着手脚睡去。手中虚虚握着只盒子,盒盖是开着的,里面的东西却没有取出。
齐影游戏打到一半,不禁向他投去一眼,犹疑半晌,还是放下手机走过去给他盖上被子,顺手抽出那只盒子,正想放到他桌上,目光不经意往缝隙间一扫,却看到了一只做工精致的玉坠子。
莹白细腻,润泽澄明。即便不懂玉,他也知道那不是普通东西。
想到不久前把白五叶送回来的那个人,齐影不安地握紧盒子,强迫自己不去乱想,放好盒子后便轻手轻脚地将抱枕从他怀里取出,轻轻放到一旁。低头看去,他却看到了白五叶脸上的泪痕。
窗外,雪停了。
第二天早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的白五叶遵循生物钟醒来。慵懒地抱着枕头翻了个身,他不大情愿地睁眼,发现宿舍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猛地坐起,他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五,上午满课,急急忙忙跳下床换衣服叠被子,在心里暗自埋怨齐影这个不讲义气的居然不叫醒自己。等他好不容易把鞋穿好,刚要去洗漱时,却看到自己桌上的礼盒下压着一张字条。
白五叶仿佛被按了慢动作键,缓缓伸手抽出那张字条,上面是齐影龙飞凤舞的字迹。
——我和和雅俞去上课了,看你好像不舒服的样子,顺便帮你跟老师请假了。不过作为交换,中午你得帮我带饭。
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突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又有点难过,抿紧了嘴唇。
第20章 二十、正片
阳光, 清风,碧波连天。
涟漪千层交叠着蔓延向远方,亦推动湖面上一叶扁舟缓缓前行。白五叶身着魏晋风长衫, 横笛做吹奏状, 长发微扬于风中,在粼粼波光与灼目日光中泛起柔和的金色。
衣袂纷飞, 广袖舒卷。羽睫微阖,身周浩荡山水之景衬得他长身玉立, 绝世出尘。
“咔擦”一声, 这幅画面被定格在胶片中。
“好了, 我们腊八策划正式收工啦!”
宁箫禾在岸边使劲儿冲他挥手高声说道,白五叶也从那种空灵境界中抽身而出,回头向岸边的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船晃晃悠悠靠岸, 他提起过长的衣摆走上Cao地,刚一站稳就有人将一条毛领斗篷披到他身上。愣了愣,他下意识揪住毛绒绒的领口,偏头一看, 果真看到了秦展白。
距离那个无论对谁而言都狼狈的晚上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里,谁都没有再提过那晚的事, 相处模式一如既往。只是知道秦展白对自己的心意后,白五叶在受他照顾时总会感到不自在,也比以往更加敏锐,可以从他细微的举止中揣摩出别样意味。
但白五叶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会让他觉得被限制,浑身难受。而秦展白似乎意识到他的心情,很自觉地拉远了距离,更多时候只是在远处看着。他的体贴,却反而让白五叶不好意思起来。
感情真是复杂的东西。
“……谢谢。”拉了拉领口,他不自在地道谢,然后抬脚走向另一边。
也不是说要躲避,白五叶那么潇洒的人,做不出逃避的事。至于那些往事,他早忘了,秦展白的旧事重提并未唤醒他的记忆,悲伤自然谈不上。他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份感情而已。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他长这么大,秦展白是第一个跟他告白的人。虽然很多人天天男神男神地叫他,但或许是他的距离感太强,所以真正敢靠近的不多,否则他也不会到现在才只有寥寥几个朋友。
失败的初恋,父母离异的打击,让他加倍珍惜得到的每一份情感,不忍辜负。
正统后期商量如何调色加特效的宁箫禾无意间抬头,恰好看到白五叶向秦展白道谢的场景,想了想,走到他身旁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俩冷战了?你把他吓着了?”宁箫禾接连问道。
“他只是需要思考的时间。”秦展白眉头微皱,歉然道:“我好像让他想起了不好的往事,惹他伤心了。可他却又说谢谢我……阿禾,你说他是嘲讽我,还是真心实意?”
“这要看语境……你们到底说什么了?连不好的往事都扯出来了。”困惑地挠头,宁箫禾把秦展白拖到湖边长椅上坐下,“来你跟我说说,哥们儿帮你分析分析。”
秦展白思绪繁杂,也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想法,刚要跟他说,忽然想起这家伙嘴上每个把门,又大大咧咧的,怕他泄密,又给憋回去了。
“行了,你个single dog能帮我分析什么?管好你自己吧。”推他脑袋一把,秦展白冲右后方努努嘴,“喏,阿叶最近跟你家心上人走得很近,保不齐就会擦出什么小火花。我是不着急,阿叶现在压根儿没有谈恋爱的心思。但是阿临嘛,就说不准了。”
急急张口要反击他同为单身狗相煎何太急,猛然听到这句,宁箫禾立刻紧张兮兮地转头,看到白五叶与玉临安有说有笑地一起喝茶吃点心时,悲愤地一口咬住椅背,在上面留下两排浅浅的齿印。
“牙口真好。”看到好友不开心,秦展白心情终于晴朗了一点。
或许是宁箫禾的眼神杀气太重,白五叶若有所觉地转头,冷不防迎上他愤愤的小表情,虽然他立马就收敛了,但还是恍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向还在眯着眼懒洋洋晒太阳的玉临安,低低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玉临安茫然望来。
见他一脸无辜,白五叶心态一下子平衡了,调侃道:“我笑,你最近有劫,而且是很有趣的劫。”
“你还会算命啊?那你说,我有什么劫?”玉临安好笑地顺着他的话问。
“桃花劫。”白五叶憋着笑一字一顿地道。
玉临安顿时更茫然了。
有个同伴的感觉真好,虽然这个同伴自己也迷迷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