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有些措手不及,质问我有什么本事,靠什么生活。
我认真地想了想,翻译外国书,投稿写社论,学堂每周代一堂外国文学课,中央洋行内勤部文员,市图书馆管理员,今年就只做了这些。
对方说我配不上赵公子。
这我就不高兴了,赵公子那样的Cao包我配不上他?赵公子他甚至至今都不能完整地默写出他自己的洋文名字。
我给他取的,叫尼古拉斯·斯皮尔伯格。
而我对自己的洋文名字较为随意,叫乔伊。
哪怕我不爱赵公子,我对他还是这样的真诚与尊敬。
赵公子从来没有认真地看完过他的洋文名字,如果他认真地看一遍,一定会发现世界的真理在于眼见为虚,全名真的很好记。
所以我讨厌赵公子,总是枉顾别人一番好意。
赵公子很晚才回家,问:“金仙儿是不是来找过你?”
我说:“嗯。”
赵公子愤怒地问我:“你跟他说什么了?他一下午不好好唱戏,逼着我背你取的那个洋文名字!”
我问:“你背出来了吗?”
赵公子:“背你妈!”
我不与他争吵,安静地练太极拳。
赵公子坐在旁边,看了一个钟头,骂了我一个钟头。
我休息的时候向他建议:“你何不擦一下地板呢?”
赵公子把眼睛一瞪:“老子还要擦地板了?!你不要没事找事!金仙儿找你麻烦你就打他啊!每次都找我麻烦干什么!”
我为何要打金仙儿?金仙儿每一次来找我,还会带礼物,不一样的原版洋文书,或者洋巧克力,或者特别有趣的新奇玩意儿,或者香水儿。金仙儿还要和我聊一聊天,问一问外国的戏剧,谈一谈国内的古典。我与他总是愉快地聊完了正事,他才会试图激怒我。很多时候,我认为,金仙儿比赵公子可交多了,金仙儿的灵魂是有着趣味的,若没有赵公子,金仙儿的灵魂会一直有趣下去,或许我还会与他产生一段罗曼蒂克的爱情。
赵公子把外套卷成一团往我身上砸:“我去他妈的!老子明天就去打死他!”
我建议他:“你还是擦一擦地板,你爹府上要办舞会,把佣人借过去了。”
赵公子指责我:“你怎么不擦?”
我问:“那你擦不擦?”
赵公子:“不擦!”
我很高兴,说:“那我请人来擦。”
赵公子问我:“你要找谁来擦?王副官他弟?”
我再一次地告诉他:“王先生开了一家新式的公司,可以请佣人做短期的服务。”
赵公子:“那姓王的来吗?”
我说:“我请的是佣人,他是公司的经理。”
赵公子:“那你去请吧。”
我于是拨打了王先生的电话,愉快地邀请他过来擦地板。
赵公子又骂了我一刻钟。
王先生匆匆地赶来了,被赵公子拦在家门口:“佣人呢?”
王先生恳切地解释:“今天工人罢工,我怕赵公子等得急,赶紧亲自来了,不敢怠慢。”
赵公子说:“你是经理,大材小用,不用你做,回头请你跟你哥去跳舞。”
王先生:“没事的没事的。”
赵公子不由分说地把他请回去了。
地板却总是要擦的,只好我去擦。
讨厌的赵公子。
我擦完卧室的地板,赵公子洗完澡,出来看了一看,就叫了起来:“说了要干一点!这么s-hi,木地板会坏,你他妈有个毕业证有屁用啊,擦地都不会!”
我说:“我有毕业证找工作,工资可以请佣人。”
赵公子冷笑:“佣人罢工。”
我说:“不如你示范一下擦地板。”
赵公子冷笑:“擦个屁,睡觉。”
讨厌的赵公子。
我睡到一半,被吵醒了,赵公子已经不见了。
我起身去客厅,看见赵公子在擦地,地上s-hi淋淋的。
我问他:“木地板不会坏掉了吗?”
他说:“滚滚滚,我没看见水!你眼瞎啊!”
赵公子越来越讨厌了。
我说:“别擦了,明天王婶就会回来,让她擦。”
赵公子:“她不回来了,我爹刚打电话说她比他那里的佣人勤快还聪明,不还了。”
赵老先生经常这样和他的儿子抢佣人,我和赵公子家的厨子和管家就是这样消失的。
我说:“那再请王先生帮忙物色一位佣人回来,明天金仙儿还要来家里,先请他帮忙吧。”
赵公子冷笑:“他会个屁的擦地板,把老子地板擦坏了。”
我说:“他会,他还会修水龙头和录音机。”
赵公子又来掐我的脖子:“你们俩到底背着我搞了什么?!”
我说:“没有什么。”
赵公子吼我:“老子再也不准他来了!”
赵公子,讨厌。
第3章 受伤以后
赵公子又一次受了伤,他的律师又一次给我看他的遗嘱,遗嘱又一次让我走。
第一次我很感动,第二次乃至无数次,我就认为赵公子很讨厌了。他明明知道我若此时走,必定陷于不义之地,若他真有心,就应该在平时无事时说与我分手,我必定走得头也不回。
绑着绷带的赵公子冷笑:“因为老子就知道你会走得头也不回,有种你现在走,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我说:“你不要逼我。”
赵公子叫嚣:“你走啊!过了今天遗嘱就没效了!你有种弄死老子再走!房子票子都是你的!拿老子的房子票子养别的男人!”
我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赵老先生正好推门进来,朝我笑了一笑。
我心旷神怡。
赵老先生微笑着问:“怎么了?”
他不常笑,但在他儿子面前总是笑眯眯的,笑起来便十分的铁汉柔情。不像赵公子,赵公子笑起来总像是在催促着我将他送去看医生。
我说:“小龙说他想吃汽水儿,我去给他买。”
赵老先生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手臂:“你不要总惯着他,就把他惯成了现在这样子。”
赵公子在病床上吼:“屁啊!”
我体贴地对赵老先生说:“没事的,他还是个孩子。”
赵公子挣扎着要下病床:“邱一心你等老子好了搞死你!”
我不与他一般计较。
赵老先生十分的英俊潇洒,年过五十,有一些白发,也不刻意去染黑,反而更加的气度非凡。据说他年少时是一个货郎,后来拼着命打下了地盘,颇为传奇。
赵公子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他唯一亲手带大的儿子,便十分的宠爱。即便是当初赵公子说要和我办婚礼的时候,他也只是打断了赵公子一根肋骨和一条手臂而已。
赵公子受了伤,家里的佣人又都被老先生抢走了,便顺理成章地请我和赵公子回主宅去住。
主宅实在不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老先生有许多姨太儿女孙儿孙女,热闹非凡。
赵公子很烦,埋怨我:“要不是你看起来屁都不会,我就有理由不回来了。”
我说:“是的呢,当初你要结婚也只是找一个借口能够名正言顺搬出去住罢了。”
赵公子:“都说了不是啊!你是不是有病!”
我问:“那是什么原因呢?”
赵公子吼道:“你说你不无媒苟合啊!cao!”
事实上,我当时只是委婉地拒绝他,并不知道他会误解至如斯地步。
“你们在说什么?”
门口站着赵公子的小舅舅。小舅舅比赵公子年长三岁,是一名医生,十分的玉树临风。
赵公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却是对小舅舅说:“一心又在闹着要结婚,一点不懂事。”
一点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赵龙臭不要脸。
我微笑着说:“医生说你磕到头了,多休息,我陪小舅舅。”
小舅舅笑了笑:“不用,我回来找姐夫有事,听说小龙在家里过来看看,没事就好。”
小舅舅和老先生都来去如风,十分潇洒。
赵公子何时能有如此翩翩风度,我便能老怀安慰了。
就怕死不瞑目。
恐怕就是死不瞑目。
我十分地担忧赵公子的未来,忍不住叹气。
赵公子却一如既往地误会我的意思,说:“我没事啊,躺半个月就没事了。”
半个月救不了他。
我仍然忧心忡忡。
赵公子说:“你有完没完,说了没事,你能别一脸我马上就要死了的表情好伐?”
我不与他一般计较,打开收音机听相声。
半个钟头后,赵公子吼我:“老子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是不是你找人埋伏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