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英突然这样称呼田歌,众人上下打量田歌感觉她还真配得上,就有人说了:“你是仙女就不要给仙姑捣乱了,哪有这样大水冲了龙王庙的……”
乔乐天感觉不妙:这赵仙姑先下手为强,把这算卦定为了斗法,就算输了也可以有退路,人们会信她输给了天上下界的小仙女——田歌那么漂亮,他们今天这战略上已经败了……他看到于哲也是在若有所思。
“你怎么不认为我会问姻缘和财运呢?”田歌不为所动。
“小仙女年岁尚轻,这都是三四年之后的事情!问之尚早……”赵秀英答。
“事业不也是三四年之后的事情吗?”田歌问道,很懵懂的样子。
“非也!小仙女不必多问其他……还是入正题吧!”赵秀英很从容。
“那我就问事业!”田歌说道,然后口气里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你还是不要叫我小仙女了,有些r_ou_麻!你叫我小施主吧……”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赵秀英心中在笑,接着说道:“小施主是要批八字、求签呢?还是要看手相、拆字?”看来她会的名堂还真不少……
“那就求签吧!”田歌取过签桶摇了摇,将掉出的那根签递了过去……
“梅花香自苦寒来!”赵秀英读出签上的句子,说道:“小施主来自南边……”看到同学们都满脸的愕然,她就接着往下说:“这是贵征……人已富贵……卓尔不群……尚有劫难……过则香飘万里……”看着同学们转而惊异的神情,她知道这次自己又胜券在握了。
“……”田歌心里也在激烈交战,这赵秀英似乎句句不差,她根本没有掉进昨天的坑里或者被自己刚才的稚气表演迷惑,难道她真的已经通神?
屋外的人们已经在嘀嘀咕咕,大家对赵仙姑的卦准不准还没有最后确认,但很显然田歌并没有起身批评或是指责……同学们则都默不作声,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真有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
“哇!呜哇!喂!喂!你吃罢了没?我要和你算账……”屋子里突然传出来一阵子怪叫和低沉装腔作势的声音,就见赵秀英“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掉下来,张皇失措:“饶命!饶命!大仙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骗人了……”然后在地上是四下里磕头求饶,惊恐万状……
“别拽我!我再拿这个锅过过瘾,嘎嘎嘎……”又是一阵子怪叫。乔乐天一阵风似的跑到外院,眨眼间又回了来,兴奋地大叫:“这赵仙姑的把戏拆穿了!她使用传音的原理鼓捣了个窃听器……装神弄鬼……”冲进屋子里,拉开帘子拽出来一根管子和一个类似于听筒的东西,赵秀英躲在角落里是脸如死灰,面前有几本y-in阳和相面的书散落,这是刚才从她袖子里甩出来的……
原来,外院子里之所以那样布置,就是为了让来求卦的人没处下脚,只能在凉棚底下等候。等得无聊,相熟的人们就会拉些家常,通过墙上那个老式路灯改装的像锅一样的声音收集器,再经从那里一直延伸到堂屋里的塑料长管子,赵秀英可以清清楚楚地了解来求卦人的来龙去脉,然后就能未卜先知了……外乡人来了见不到熟人一般不作声她就很难猜准,她只好抱怨人家心不诚,再不成就装疯卖傻地大骂人家一顿蒙混过去。
跟盛怀恩父子一起来的小孩是盛飞本家的侄子,一直在外面负责看着礼物,闲的无聊见人们都进去了,于是跑到外院的凉棚里玩,后来发现那个老式路灯,拉了板凳够不到就费了好大劲搬过来桌子,站上去冲着中间黑洞洞的窟窿大叫大嚷起来……刚找到一个好玩的东西,小家伙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怪叫连连,出门来的盛怀恩父子怎么拉他他都不肯下来。
原形毕露的赵秀英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在人们纷纷的议论后来是愤怒还有谩骂的声音中显得胆怯而无助……一个刚刚赶到的中年人站在大家前面,手臂撑着门的两边努力不让人跨进房间来,后面的人就推他,终于人们进了屋,有人开始拽帘子摔到地上,踢倒了香案,还有人就向墙角里的赵秀英走来……
就见那个中年男子“扑通”跪倒在地,开口求情:“求求大家伙儿原谅她吧!她一个妇道人家……她也有苦衷呀……拜托!”赵志涛想着秀英姑姑和蔼可亲的模样,看她现在无助、可怜、惊恐的目光,也慢慢地站到墙角里来……
义愤填膺的人们本来想痛打坑蒙大家那么多年的神妈子赵秀英一顿,见状愕然却不肯罢休,纷纷攘攘地叫骂。
“大家静一下!”谢明治喊了一声。大家知道谢知德老人有话要说,自觉地让开来:“让谢老爷子来处理这事,让谢老爷子说句公道话!”
“害人者害己!赵秀英,今天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谢知德老人银须飘飘,语气从容淡定,然而神情不怒自威。
赵秀英缓缓从墙角里站起来,惊魂未定:“我早知道错了!我害了文磊的n_ain_ai,我害了很多人……我今天第一次没想着害人,而是想着帮助人,我想赎罪……要打要杀,我毫无怨言……只问谢老爷子一件事情,我死也瞑目了……”她眼中的绝望忽然闪现一丝希冀的光芒。
“自作孽不可活!该天打雷劈……”
“人家老太太被你害得做了八年哑巴,一句认错就完了?”
“骗的俺们好苦,不能就不痛不痒地饶了她……”
“让她去跪石狮子,天天跪,跪到她老死……”
人们却不愿意就这样罢休,纷纷要求惩治赵寡妇。
“让她说!”谢知德老人声音不大,众人慢慢地止住了吵闹。
“我赵秀英从礼成周岁就开始守寡,如今已经9年了!礼成大了,虽然没人刻意欺负他,可我们娘儿俩毕竟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在同龄孩子中间他个子矮、胆儿小……”当人们都以为她会以亲情打动大家的时候,赵秀英语气一转:“我羡慕、我也嫉妒那些和和美美的家庭,我就借算卦之名说灾说难,幸灾乐祸……我想问老族长一句,像我这样的寡妇真的不可以再嫁吗?”
“可以!谁说不可以?”谢知德老人毫不犹豫地说道:“没有这规矩!咱庄建庄以来没竖过一个贞节牌坊……”
赵秀英脸上y-in晴不定,有些不信:“我婆婆说族规不能再嫁,不然恶鬼缠身、灵魂出窍……咱庄东里从前那四个高大的牌坊都是皇帝表彰节烈寡妇的……”
“胡说!那全是表彰孝悌的,就是孝子的……”谢知德老人不怿。
赵秀英闻言声泪俱下,终于昏了过去。人们都明白了:看来赵秀英的公婆当年为了小孙子就骗了儿媳让她守寡,这会儿不禁对她有些同情……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后来,早起的人们常常见到赵秀英由一个中年男子引领着,在周围的庄子和岚山街上打听着到从前在她那里算卦的人家门口退还卦金、跪求原谅,人家若是不信她就详细说明从前自己跟一个江湖老尼姑学的骗人伎俩……如果人家不肯原谅她,她就一直跪着水米不进,曾经有一个人听说之后愤而外出,天黑之前才回来看她已近虚脱,两个膝盖全是血……
盛飞到谢文磊家提亲,说自己符合她的三个要求:一、我有高中学历;二、有一技之长,我会养猪,而且水平还可以;三、有十万的积蓄,这个标准低了,我家有三十多万。也答应她的三个条件:一、三年内不迎娶,天天来帮忙干活;二、婚后五年住在谢园,等文杰小弟考上大学再回家;三、让谢文磊掌握财权。文磊听了手足无措,邻里们都为她高兴,说文磊家的苦日子可到头了,又是那么有钱的青年才俊,人又大气会说话——盛飞说文磊家没有冰箱,这只整猪卸两条前腿,其他的就分给四邻算是今日同喜,还强调说绝对是没打水的猪r_ou_,今后有了冰箱,我也不当家了,要送大家猪r_ou_就没那么大方了……
当从客货车上卸猪r_ou_和大大小小的礼品盒的时候,谢文磊说不要卸自己还得仔细地考虑……盛飞说,卸!我现在还当点家,文磊你不要有压力,我会等你、等你仔细地思考了……我盛飞不相信还有谁像我这样死心塌地了对你好,从你到我家帮忙那天,看到你的好强、勤快我就喜欢上你了!后来你不去了,我心里一直没着没落的,我知道离了你我啥也没法做、啥也做不成了……
那么多的人在旁边看着,盛飞一点也不避讳,谢文磊羞得是满脸通红跑到东屋里去了……坐在床头上抱怨盛飞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脸皮恁厚心里却甜丝丝的,然后文美和文杰还有文娜和女生们都进了这屋子,文杰说这个姐夫好送我那么多玩具……文磊似嗔似喜地教训了小弟,小文杰嘟着嘴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去玩他的新宠大坦克和卡布达去了,不小心碰歪了泥塑方阵边上的一个拿刀的士兵,文杰把他扶起来说了句“你拿个破刀,那么土,不好看!这两天我不理你了……嘿嘿,也许过个十天半月的我会想起你们的……”抬眼看到谢明治茫然无助地嘟囔“破!不好看……”就摇他的臂膀“明治爷,你咋了?”谢明治恍然回过神来“不咋!不咋了,我有点头晕……”悄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