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娜家在庄子的西部,过了一条南北的大约10米宽的河沟就到了,她家正房是三间青砖瓦房,上面缮的还是那种两头翘的云瓦,瓦面上有些青绿,瓦缝间有的还长出了小Cao,随风摇曳……堂屋正门的混砖地面高于平地约三十厘米,很多地方已经磨得光滑,中堂是一幅“松鹤延年”发黄的卷轴画,两边附着对联,一副香案上陈列着牌位和供奉的物品,香烟缭绕……
东边是四间平房,北面的一个小间是文磊姐姐的闺房,第二间对着门是书房,一张大的八仙桌子在正中,平时文磊姐姐偶尔在那里算些账目,更多的时候是六年级的文美和四年级的文杰在那里做作业。南面是用箔(秫秸编成)做成又用泥粉了的墙隔成了两间,最南边的那间是文娜和文美的卧室,平时的文杰有时候跑到文磊的房间去睡,有时跑到文娜的床上,倒很少老老实实地睡他自己的小床。剩下的那一间无疑是文杰的快乐小天地,满墙的奖状和写的大字,地上则是他摔胶泥做的士兵方阵,已经列了三队人马。
西边也有四间,靠北的是两间老屋,墙体的下部是青条石,往上到及腰的高度砌的大青砖,再往上就是夯实了的土坯有一些麦秸露出来,房顶也是麦秸缮的。窗户用杨木做的已经朽烂,黑漆木门敞开着,谢文娜说因为底下的轴已经锈烂再开关门会掉下来就一直开着,里面现在不住人有几口囤粮食的大缸和一些杂物。田歌低头进去感到凉丝丝的好像进了空调房间,还看到山墙上的小窗那里有一窝安居的马蜂。谢文娜说这里面就是这样冬暖夏凉——因为墙体较厚,夏天太阳晒不透,冬天这屋窗户少,向院外又没有大窗,寒冷的北风进不来……不过抬眼看到的就是土显得很脏,另外采光不是很好,庄上这样的土屋渐渐地没有人居住。有老人不想离开土屋,但家里人说您得顾及儿孙的脸面庄上人会骂我们虐待您,于是老人只好在儿孙们的哀求之下搬进了砖屋,倒是有的老人不如意了会故意搬到土屋里去住,不久他们就能得偿所愿,可是那样的家庭往往不怎么和睦。像庄南面赵寡妇的公婆不喜欢儿媳的神神道道,就搬到老院的土屋里去住,后来干脆咬咬牙花钱在南地里盖了两间砖屋以求眼不见心不烦……南面的两间实际上是棚子,早年用来养大牲口后来曾经养过鸭子,现在则栓了几只羊还堆了一些空缸——谢文磊说刚开始先少做些,看看市场再慢慢做大……
南边的大半个院子堆了几只封着口的大缸,上面压了砖头。剩下的空地仍然很大,谢爷爷说这院一亩一,东西宽12米南北了是60米,庄上俺这院还算小的,东头谢知德家——就是明治家的接近三亩地呢!知德爷八十多了,是族里辈分最高的老人,很多事情都得他发话。知德爷看俺家劳力不足,让明治来帮俺文磊干厂子,虽然他们年龄相若,可那是爷爷辈的帮孙女,没人敢闲话……
四周拉的土院墙,正面两间过堂,当中是大门,门东边有个石头墩子,西边是一个石臼,臼头在石窝里柄已经没了,现在上面垫了纸箱板做了固定的板凳。东间是厨房,墙已经熏得黑漆麻乌没了土的颜色,只有砖砌放碗的台子可以看到白晃晃的瓷砖,上面放着用来和面的大砂盆,下面是码放整齐的碗盘和大海碗。靠墙立了一张案板,向外的是刀痕累累凹下去的板面,灶台后面堆放着干树枝和玉米秸秆,旁边是带着柄有圆孔的长木匣子,邵小鱼向田歌说这个你肯定没见过,它叫做风箱——用来向锅底下鼓风旺火的,一会做饭的时候你试试?
门口有半个麦秸垛,做饭的时候田歌见文美过来抽了两把用来生火,很管用!谢爷爷说这垛三年了,现在都是果树,麦地少见了,麦秸垛也少了。
这儿的一切流露着古朴和乡土的气息,有的东西田歌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过,有的东西听爷爷n_ain_ai描述过,但是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亲手摸过。她对很多东西都感到新鲜和好奇,这也摸摸那也问问有些兴奋,谢文娜一家先是有些奇怪,后来才知道这个漂亮女孩是来自大城市没见过“乡村世面”的地道城里人。
谢文娜的爷爷六十来岁年纪,古铜色的脸庞,高高大大,很健实,也很健谈。n_ain_ai是个佝偻着腰的小老太太,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头发,眼神里的空洞和漠然让人感觉很难接近,见了她们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就一声不吭——要不是谢文娜告诉她们一个非常奇怪的缘由,她们还以为这是个聋哑老人。
谢爷爷的健谈使田歌她们很快了解了这庄上的大概和掌故:这里自古离城和路都较远是一片荒滩,野兽出没,谢家的先人是元代朝中的大官,为避j-ian臣迫害就带着宗人辞官回乡来此隐居。初到这里众人合力打死一只吊睛白额老虎,也叫“打虎谢园”,从那以后谢氏家族在这片肥沃荒芜的平川地垦荒耕织,安居乐业,现在已经是三四千口人的大庄子。这庄一大,各家关起门来过自家的日子,人们的来往少了,一庄上不认识的事时有发生……庄里是又正又直的道路,最当中是谢氏宗祠的遗址,后面是谢家花园和家学现在是村里的小学校,庄外还存有从前护庄的十米宽的壕沟,寨墙则只剩了西北角的一段,因为这方方正正的格局也有人把这庄叫做“棋盘谢园”。这庄上有很多和外面不一样的规矩,比如每家必须得有一个男丁,男丁在没出生之前族谱上就有名字,辈分是“知天明礼,文成武备……”像明字辈的明治“……成吉思汗,威镇万国。世祖勤政,文治武功……”在这一辈排行第六十二,他弟弟明功是六十四。谢知德是族里的族长,他家的孩子必须二十六岁以后才可以成婚,他家以东不许盖房子——所以自然而然族长出自于他家,庄子在大河边上主要的是水患离河越近越危险……这庄上的齐心也是远近闻名:清末民国的时候周围的庄子都被大马子——流窜于这一带的土匪——劫掠过,最后攻打谢园这个这一带最大的庄子,因为寨墙高厚寨壕宽深打了三天三夜没有得手,后来就想割了麦子以免一无所获。浑身是伤、像个血人的老寨主谢振彪骑着马带着老少妇孺杀出庄来,一刀砍了二匪首徐大胡子,然后挥刀卸了自己重伤的左臂,怒吼“你们敢动我谢园的一个麦穗头子,我谢振彪带着子孙撵你到天涯海角……”匪首周大路畏惧于谢园人的悍勇,倒退着出了谢园的地面,从此这一带的土匪就流传“宁攻衙门,不打谢园!”庄上的族规很严,国共日伪时期没出过汉j-ian、没有国民党也没有□□游击队,是水泼不进的谢园……这些年计划生育超生,说罚款交罚款不够庄上人给兑钱,不让生不行,因为有族规!早些年还发生过计生办要带走人,一庄上围着不放行,知德老人把计生办的干部叫到家里说“把人留下,就是大马子从俺庄上也带不走个柴火木奉子!你们要是想带走人就先把俺庄上三千口人全杀光,那也只能带走横着的死人……”后来那家媳妇主动做了人流,结果没到年底全家搬出谢园住到了孩子姥姥家……
“爷爷,明治前两天给我说过计生办来带人的事,他说民族政策允许内家谢多生的……不是人们后来传闻乱港的那样!知德老人通情达理,不会那样蛮横不讲理的!……有的就是道听途说,您也没有亲身经历……您这话匣子要一打开,三天五天还能说的完?我看先让小娜带着她同学到咱地里下点苹果,摘点菜来,捎带着拎个老南瓜做汤……回来到各处里转转,闲下来再听您仔细了唠嗑……”谢文磊笑着打断爷爷的絮叨,收拾了几个荆条编的篮子和槎子(一种挎在肩上,一面开口盛物的工具)安排妹妹带着几个同学上西苹果地。
出了门,许芸主动替田歌拎着包而故意让田歌拿着槎子,田歌先是一手拎着,觉得不对两手抓着槎把提着,后来终于挎在肩上但是乱晃……谢文娜她们是忍俊不禁,许芸笑得前仰后合不忘拿着田歌的DV给她录像。
“你个许大坏蛋,故意涮人家鸽子哩!”还是邵小鱼有些同情心,走过来教给田歌正确的使用姿势,“是这样挎着,这叫挎槎子……手心向后扶着这里……你第一次能摸索到是挎着已经很不错了!”
田歌面对着镜头,得意洋洋地走了两个来回,还作势把许芸拎起来丢槎子里的样子……“拾泡壮粪,丢槎头里!”谢文娜也开起了玩笑,嬉笑着形容了一下。邵小鱼先是愣神随即哈哈大笑。许芸愕然,放下DV就要撂倒谢文娜。
“小娜说什么哩,小芸像个胖猴子似的就要上去痛殴……”田歌不明白。
邵小鱼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听到胖猴子的形容,更是喘不过气来,笑够了才告诉田歌缘由,然后模仿着从前人们早晨拾粪看到一堆好粪时的惊喜样子,还没比划完,几个女生已经是笑作一团。
一路之上,人们对几个打扮时尚的城里孩子,还拿着个记者用的机器到处乱拍是评头品足,也很惊诧于田歌的美丽……谢文娜提醒大家还是不要太张扬,这庄上的民风淳朴,再把你们形容为妖怪……几个女生就有些诧异,许芸虽然开着狐狸精的玩笑,还是收敛了许多。
到西南地里经过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小庄子,谢文娜说这是小张庄,因为不是谢氏所以不能住进谢园……正说话间,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大声嚷嚷着从她们身边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田歌不明所以,也没听懂女人在说什么就问,谢文娜小声说这是骂街——这女人丢了只大公j-i,正从庄西头骂到东头说要骂到天黑都不算完哩!这样的事在我们谢园就没有,因为庄上白天夜里不闭户也从来没有丢东西的事发生,再没人敢骂街——这样不守妇道要在我们庄上夫妻两个都要跪祠堂遗址前的大石头狮子一天一夜,女人还得遣返娘家反省一个星期!
田歌拿着DV装作在乱拍周围景色的样子慢慢靠近女人,想录下来女人跳脚拍大腿口沫飞溅的神态。女人很警觉,看见她过来就噤声离开,这样来回了一趟,女人躲到院子里不再出来……晚上告诉自家老公一个很漂亮的女记者想录下来俺骂街的丑态幸亏俺机灵才没给你们张家人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