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作者:北南【完结】(32)

2019-06-27  作者|标签:北南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丁汉白没接:“你喜欢吃的话都吃了吧。”

  纪慎语问:“你端着一盒子糖干什么?”

  丁汉白没答,捡完往回走,其实他想问问纪慎语是否生气,转念觉得问也没有意义。如果不生气,自己心安?只怕以后讲话更肆无忌惮;如果生气,他也拉不下脸去哄,没准儿问来问去更添尴尬。

  他乐观地想,估计睡一觉就好了。

  院里的灯泡那么亮,两间卧室齐齐黑掉,纪慎语下意识摸索枕头旁的位置,寻找系着铃铛的细绳。倏地想起,他伤好了,铃铛已经摘下。

  手轻握成拳,埋被子里睡着。

  一家之主外出,丁汉白迅速篡位,光明正大地不上班,美其名曰看管玉销记。纪慎语好生羡慕,等到中午彻底按捺不住,谎称胃疼向老师请假。

  他溜回家收拾盆栽,一并带去找梁鹤乘。

  仍是那方小院,纪慎语把绿植摆好,培土浇水,忙完拿一根毛笔蘸上白漆,把锈迹斑斑的门牌号重描一遍。屋内飘出白烟袅袅,梁鹤乘煮了一锅嫩玉米,招呼他趁热吃。

  关着门,师徒凑在一处,玉米烫手又烫嘴,叫他们俩吃得很热闹。“师父,我什么时候做东西?”纪慎语问,“我每天都要抽空雕东西,生怕退步甚至荒废,这边也一样。”

  梁鹤乘说:“你瞧瞧这屋里,再想想古玩市场上,什么物件儿最多?”

  最多的就是瓷器,中国还以瓷器闻名,纪慎语立即明白,各式器型、颜色、款识等等,基础是瓷器本身。瓷不烧不得,要有瓷,一定要先有窑。

  梁鹤乘既然是干这个的,他必定有了解的瓷窑。一根煮玉米吃完,他拿笔在本子上写起来,刚写完一行,第六根小指被纪慎语捏住。

  纪慎语轻轻的:“师父,有感觉吗?”

  梁鹤乘回答:“有啊,这又不是废的。”

  纪慎语一点点笑起来,随后笑出声,他看那根小指翘着,虽然畸形但又有趣,忍不住想摸一摸。刺啦,梁鹤乘写完撕下纸,那上面是两行地址。

  很远,离开市区还有几十公里,是个村子中的小瓷窑,老板叫佟沛帆,是梁鹤乘的朋友。纪慎语问:“师父,我自己去?”

  他是外地人,时至今日只认得几条路,怎么找那么远的地方?可是梁鹤乘以身体原因推辞,丝毫没有帮助他的意味。

  纪慎语看破不说破,出难题也好,磨炼人也罢,过来人办事儿肯定自有道理。

  他消磨完一个午后,背上书包要回家,梁鹤乘佝偻着身躯目送,朝着巷口,最后一米时梁鹤乘又喊他。

  “别自己去,叫个人陪着。”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纪慎语冲回去:“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

  梁鹤乘说:“我都风烛残年了,能带你多长时间?这活儿是个孤独的活儿,门一锁悄么声地干,恨不得没人知道自己。”

  纪慎语忽觉酸得慌,鼻子,眼,七窍都发酸。

  他想问,那为什么还让他找个人陪着?万一被知道呢?

  梁鹤乘拍他的肩:“我怕你和我一样,捂得太严,最后只剩自己,我有幸遇见你这么个孩子,可你未必有幸再遇见另一个。找个信得过的人,哪怕瞒着,就当去郊外玩儿一趟。”

  纪慎语重新走了,再不走怕让老头瞧见他失态。

  他边走边回想,对方总说缘分,他只觉得老年人迷信罢了。可万事以缘分开头,他们成为师徒,那三四盆花Cao,那一锅香甜的玉米,他轻轻捏住老头的小指,此刻老头在他身后默默的目送……悄悄的,缘分成了情分。

  也许梁鹤乘把纪慎语当成依傍,纪慎语也只把梁鹤乘当作纪芳许的投s_h_è ,但谁也说不准以后。真心一点点渗透,最初的私心终将磨光。

  走出巷口天高路阔,却仿佛没巷子里暖和。

  纪慎语开始思考新的问题,他该求谁陪他走一趟?

  池王府站下车时他没有想好,走完刹儿街时他仍未想好,迈入大门绕过影壁时愈发迷茫。拱门四周清扫得干干净净,只躺着一颗八宝糖,昨晚天黑遗落的。纪慎语捡起来,剥开丢嘴里,甜丝丝,最外层的糖霜化开,脑海的画面也变得清晰。

  他想到丁汉白,他一早就想到丁汉白。可丁汉白最不好惹,如果他这点秘密不小心曝光,不知道得掀多大风浪。

  但这颗糖太甜了,能融化那层防备。

  纪慎语乱跑,喊叫:“师哥!在哪儿?!”

  丁汉白从玉销记带回一块桃红色碧玺,此刻正在机器房架着刀浮雕,被这脆脆响响的一嗓子点名,险些削一道口子。

  他听着那开心劲儿,猜测又考第一了?

  不应该啊,还没到期中考试,他又猜,姜采薇的手套织好了?

  丁汉白还没猜到原因,纪慎语已经跑进来,豁开门,一边脸颊鼓个圆球,明显在吃糖。他继续刻,表面装得一派平静,等着听因由。

  纪慎语激动完露怯:“师哥,我想约你。”

  丁汉白吞咽一口空气:“约我干吗?”

  纪慎语只说想出去玩儿,还说同学家在市区外的潼村,那儿风景漂亮,他想看看。说着走到cao作台旁边,俯下身,小臂支撑台面,距对方近得像要讲悄悄话。

  桃红色碧玺,他问:“不是嫌花开富贵俗吗?”

  丁汉白说:“客人喜欢。”

  纪慎语安静一会儿,轻轻地:“那,去不去啊?”拐回原来的话题,小心翼翼地看着丁汉白,预想遭拒要怎么办,答应要怎么谢。

  真的太近,呼吸相拂,糖球化掉的甜味儿丁汉白都能闻见。他生平第一次握不稳刻刀,收紧手指与虎口,倒像把心也一并攥紧了。

  这时北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丁汉白心神渐稳,放下刀跑去接。纪慎语还没听见答案,跟着一起跑回去。

  “喂?”丁汉白接听皱眉,“胃疼?”

  撂下电话,丁汉白的神情好比严父发威,一步步走到门边,吓得树上小鸟都噤声。纪慎语背靠门框无路可走,终于反应过来电话是杜老师打的。

  果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可是丁汉白自己都旷班,应该不会怪他逃学吧……

  纪慎语想想还是先服软,然而认错的话还未出声,丁汉白忽然问:“八宝糖好吃还是巧克力好吃?”

  清了嗓子,撇了目光,那语气中,甚至有一点难以察觉的不好意思。

  纪慎语审时度势:“你的糖好吃。”

  丁汉白得意道:“盒子里还有,吃多了治胃疼。”他大步流星回南屋,既说着荒唐的话,又没追究逃学的事儿,却好像一身凛然正气。

  这人好生奇怪,纪慎语喊:“师哥,那你愿意带我去潼村吗?!”

  丁汉白难得扭捏,半晌丢出一句“我愿意”。

  好家伙,树上小鸟臊白人似的,竟吱哇了个惊天动地。

第24章 珠撞树上了。

  约定好去潼村之后, 纪慎语每天翘首以待, 态度也转风车似的,师哥长师哥短, 把丁汉白捧得浑身舒坦。他自己都觉得和其他人同化了, 有变成丁汉白狗腿子的趋势。

  总算到前一晚, 丁汉白拎着工具箱进机器房,摆列出螺丝改锥要修那座西洋钟。刚坐下, 门外脚步声迫近, 不用细听也知道是纪慎语。

  丁汉白都有点烦了,这家伙近些天太黏他, 长在他眼皮子底下, 光爱笑, 也不知道那荒郊野村有什么好东西,能让纪慎语美得迷失自我。

  推门动作很轻,纪慎语端杯温水进来,不出声, 安静坐在cao作台一角。说他无所事事吧, 可他擦机器擦料石又没闲着。

  丁汉白搬出西洋钟, 电视机那么高,木质鎏金的钟身。拿s-hi布擦拭,余光瞥见纪慎语往这儿看,倾着身子很努力,他便说:“你近视?”

  纪慎语不近视,只是想尽力看清, 实在没忍住,转移到丁汉白的身旁。他帮丁汉白一起擦,眼里都是稀罕,问:“师哥,我知道上面这个小孩儿是丘比特,那下面这个老头是谁?”

  丁汉白回答:“时间之父。”

  老头躺着,丘比特拿着武器,纪慎语又问:“时间之父是被丘比特打败了吗?”

  丁汉白“嗯”一声,拆下钟表最外面的罩子,里面的结构极其复杂,他皱起眉,用表情让纪慎语别再出声。纪慎语彻底安静,准备好工具递给对方,就像那次在博物馆修汉画像石。

  他知道丁汉白平时脾气不好,经常让人不痛快,但如果丁汉白是在做事时脾气不好,那他可以格外地忍耐。

  钟顶上的大铃铛已经修好,机芯和内置的小铃铛才是难题,丁汉白的眉头越锁越深,犹豫要不要叫学机械的丁尔和来看看。

  之后丁尔和过来,纪慎语就去书房写作业了,他和对方相处得不太自在。作业不多,他埋头苦写,写完想到明天的出行,又抽出一张信纸。

  纪慎语想,如果找到瓷窑见到佟沛帆,当着丁汉白的面也无法表明身份,不如给对方写封信,等认路以后自己再去就方便了。

  他洋洋洒洒写满一篇,句号画上时传来清脆的钟声,西洋钟终于修好。

  丁汉白双手尽是油污,去洗一趟回来,丁尔和回东院了,纪慎语却又进来。他哭笑不得,兀自安装零件,完工后用药水擦去锈迹,焕然一新。

  纪慎语出神:“丘比特为什么打败时间之父?”

  丘比特是爱神,丁汉白说:“爱可以打败时间,这座钟的原版设计寓意为真爱永恒。”他留学时在大英博物馆见过更精美的复刻版,归国时买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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