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作者:北南【完结】(43)

2019-06-27  作者|标签:北南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那一座银汉迢递,那一枚玫瑰印章,他以为自己有所不同。

  大吵一架,丁汉白以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收尾。比邻的两间卧室门关上,生气的生气,伤心的伤心,不久后丝雨连绵,老天都为他们心烦。

  一墙之隔,纪慎语埋头写作业,写下的答案前言不搭后语,干脆埋首在臂弯消极时间。丁汉白也不好过,躺床上翻书,书拿反了也未发觉。

  分秒难捱,仿佛谁先开门谁就是输,两个人都倔强地闷在卧室。雨淅沥一天,他们终于在傍晚时分被姜采薇揪了出来。

  大客厅张罗出一餐铜火锅,满桌时蔬和羔羊r_ou_,丁汉白大步在前,进屋摆着大少爷架子,什么都不干,坐下搅和自己的麻油碟。

  纪慎语挽袖子帮忙,黄釉坛子,捞三五头糖蒜,一瓣瓣剥好。人齐落座,他挨着丁汉白,手臂隔着衣衫蹭到,温度烘起肝火。

  r-u白的骨汤滚沸,羔羊r_ou_下进去,一大家子人在这片白气中暖胃。丁汉白的余光向来好使,把旁人萎靡的胃口瞧得一清二楚,说:“老三,去厨房切一叠山楂糕,我解腻。”

  丁可愈吃得正香:“刚吃就腻啦……涮点青菜呀。”

  丁汉白不悦道:“让你去就去,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丁可愈火速去切好一叠,丁汉白随手搁在前面,歪着,冲着左手边。桌上彼此讲话,互相夹菜,纪慎语始终安静,良久伸筷子夹块山楂糕。

  酸大于甜,他又夹一块,胃口稍稍好起来。

  大约过去一刻钟,铜锅里的r_ou_吃完,丁汉白又端起一盘羊r_ou_。他忽地立起来,够不着似的,腕子一松将盘子摔碎在地上,还夸张地叫一声。

  瓷片四溅,这动静惊了满桌人,丁延寿训他不小心,姜漱柳捂着心口缓神。丁汉白坐下,毫无愧色:“羊r_ou_既然不能吃了,那就涮萝卜吧,我看萝卜有点等不及了。”

  姜漱柳说:“什么叫萝卜等不及了,厨房还有,再去端两盘过来。”

  丁汉白一派惊讶:“还有羊r_ou_?那端来不得费时间么,真不涮萝卜?”

  丁延寿说:“你怎么像喝多了?r_ou_还没吃够,萝卜再等等。”

  丁汉白扭脸叫纪慎语去端羊r_ou_,纪慎语望他一眼,起身去了。他撂下筷子,说:“火锅嘛,最要紧的当然是羊r_ou_,就算萝卜等不及,把羊r_ou_摔了,那也没用,等也要再等一份!”

  他字句铿锵,引得全都看他。“这说明什么?”他又好整以暇,“说明坏别人的功德,未必就能成全自己,要是真想损人而利己,也得先掂掂斤两。”

  鸦雀无声,只有热汤沸腾,丁汉白却没完,夹一片萝卜生嚼下咽:“挺好吃,可怀着见不得人的心思,我——呸!”

  他这回不是撂筷子,是摔筷子。

  纪慎语早端好羊r_ou_,僵立在厨房门内听丁汉白指桑骂槐。丁延寿问丁汉白发什么疯,丁汉白说懂的人自然懂,然后扬长而去。

  犯事者懂不懂不知,纪慎语懂了。

  他没想到丁汉白会为他这样大动干戈。

  一顿火锅吃得惊心动魄,最后CaoCao结束。纪慎语帮忙收拾,躲在厨房又舀一碗骨汤,加云腿青菜煮了碗杂面。他端回小院,把面搁在走廊。

  丁汉白半倚床头,眼瞧着虚掩的门启开。纪慎语探进来,学着他往昔的方式:“师哥,我给你变个魔术。”

  丁汉白烦着呢:“不看!”

  纪慎语尴尬地抓着门,灵机一动:“不看你就闭上眼。”

  丁汉白噎住无话,将脸扭到一边,纪慎语端进来一碗热面,鲜香扑鼻,放在床头柜诱惑人的感官。“给我煮面干什么?”他不依不饶,“知道谁为你好了?想求和?”

  纪慎语没指望求和,只是觉得对方没有吃饱。

  沉默也不许,丁汉白将他一把拽至身前:“认错就乖乖巧巧地跟我说——师哥,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煮碗面没用,就是煮一锅佛跳墙都没用!”

  纪慎语扑在床边,此时发飙的丁汉白和饭桌上发飙的丁汉白渐渐重合,前者是被他气的,后者是为他出气。他乖乖巧巧地说:“师哥,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

  攥着小臂的手蓦然一松,丁汉白放开他,别过脸,耳朵竟然红了。

  纪慎语出去,走之前将窗户推开。

  丁汉白纳闷儿:“谁让你开窗了?”

  纪慎语回答:“我看你耳朵红了,以为你热。”

  丁汉白脸也红了:“你管我热不热?出去!”

  纪慎语立即离开,原地踏步假装走远,而后立定屏息,听见屋内响起吸溜吸溜的吃面声。他乏了,倦了,溜边儿回房间,不知道玉薰炉何时能回来,不知道跟丁汉白算不算和好。

  一夜风雨,树折了一枝。

  丁汉白不必去文物局上班,开车载丁延寿去玉销记。

  纪慎语去上学,今天期中考试,放学会很早。等下午考完走出校门,梁鹤乘撑着伞等他。“师父?”他钻进伞底,“下着雨,你怎么来了?”

  梁鹤乘直截了当:“去我那儿,去了你就知道了。”

  纪慎语只好跟着去,其实他没心情做任何东西,玉薰炉一天不归位,他一天不安心。进入巷口,梁鹤乘说:“张斯年的徒弟拿来一破损物件儿,拜托你修好。”

  纪慎语愁道:“怎么又是他?他当自己是个大爷吗?”

  开门,那几盆植物鲜绿,进屋,桌上的旧衣黯淡。梁鹤乘说:“那东西是他师弟做的,十分重要,为了他师弟,我答应了。”

  纪慎语烦得不得了:“他师弟又是谁……今天师弟的东西坏了让我修,明天他老婆的首饰坏了是不是还要找我修……”

  梁鹤乘揭开布,桌上是破碎的双蝶耳活环玉薰炉,雨声不绝,纪慎语絮叨一半的话卡在嗓子眼儿,脑中断片,头绪乱成呼啸汪洋。

  懂雕刻,张斯年的高徒,玉薰炉……是丁汉白,居然是丁汉白!

  梁鹤乘说:“他师弟是你,他老婆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纪慎语一屁股挨在椅子上,崩溃了个里里外外。

第32章 是纪慎语!

  师父知道徒弟心乱, 便去里间躲懒, 没有多言。

  纪慎语对着玉薰炉发怔,试图一点点捋清。张斯年的徒弟是丁汉白, 等于比试玉童子是输给了丁汉白?还有合璧连环, 合璧连环最后是落入丁汉白的手里?

  那……纪慎语心一慌, 眼神发直,原来丁汉白口中的“那个人”, 竟然是他自己?是他让丁汉白钦佩, 是他让丁汉白殷勤地恳求交往,他盯着桌沿, 千般难以置信。

  再回想昨日, 他甚至酸气呛人地和丁汉白吵架, 真是乌龙又荒唐。

  纪慎语枯坐许久,琢磨许多,心一分分静下来,逐渐从惊喜中脱身。他去找梁鹤乘, 问:“师父, 我师哥找了你几次, 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梁鹤乘说:“终于肯问我了,你们师兄弟真折磨人。”他将丁汉白的想法计划一一告知,“我瞧得出来,你师哥他本事大,野心也不小,家里那三间玉销记满足不了他, 更拖不住他。”

  纪慎语未接话,丁汉白说过自己姓丁,玉销记是与生俱来的责任。他无法判断丁汉白到底有什么打算,但丁汉白瞒着家里拜师、倒腾古玩,说明二者目前是冲突的。

  梁鹤乘问:“你打算告诉他吗?”

  纪慎语说:“我不知道。”他跟着梁鹤乘学这个全因喜欢,并且不愿荒废纪芳许教他的技艺,只偷偷的,从未企图获取什么,更没远大的雄心壮志。

  时候不早了,纪慎语包裹好玉薰炉带走,一路小心抱着。到家悄悄藏好,便立即去大客厅帮忙,丁延寿问他考得怎么样,说着说着咳嗽起来。

  纪慎语奉一盏茶:“师父,再煮点小吊梨汤吧?”

  丁延寿说:“得药片才压得住。”他让纪慎语伴在身边看电视,“暖和天还好,稍微一凉就闹毛病,我该服老了。”

  纪慎语忽觉感伤,他惧怕生老病死,因为亲眼见过,所以格外怕。“师父,你根本就不老。”声音渐低,他不想说这个,“师哥呢,他不是去玉销记上班吗?”

  丁延寿笑道:“他啊,上个班雷厉风行的,把伙计们的毛病整治一通。下班把我送回来,又开着车不知道去哪儿潇洒了。”

  丁汉白没去潇洒,送完丁延寿立即去淼安巷子,还曾和纪慎语搭乘的公交车擦肩。敲门,等梁鹤乘来开,他不进去,问候完打听玉薰炉如何如何。

  梁鹤乘只说,徒弟已经拿回去修了,周末来取。

  丁汉白心急:“梁师父,我师弟为这事儿连饭都吃不下,希望能尽快——”

  梁鹤乘一笑:“他昨天吃不下,可能今天就吃得下了。”

  丁汉白懵懂,但门已经闭合,只好打道回府。亏他横行无忌活到二十岁,如今低声下气求人,风里来雨里去地奔波,为了什么?就为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南蛮子。

  那小南蛮子还算有良心,撑着伞在丁家大门口等待,不够,又沿着刹儿街踱步。见汽车拐进来,一溜烟儿跑走,假装自己缺心少肝,不懂体贴。

  饭桌略微冷清,二叔一家都没来,丁延寿说:“昨天发疯,谁还敢跟你家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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