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作者:北南【完结】(52)

2019-06-27  作者|标签:北南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丁汉白突然发火:“你知道个屁!”他抓住纪慎语的手臂往前走,走到车旁一推,在敞亮的街上骂,“也别说什么场面话,r_ou_体凡胎,谁没有点不光彩的心思?你此时不贪,假以时日学一手绝活,还能禁住诱惑?但凡惹上厉害的,下场和你那师哥一样!”

  纪慎语委屈道:“我不会,我没有想做什么。”

  丁汉白不容他反驳:“我还是这句,现在没想,谁能保证以后?这事儿给我提了醒,回去后不妨问问他梁鹤乘,落魄至此经历过什么?也许经历不输那房怀清!”

  纪慎语一向温和,却也坚强,此刻当街要被丁汉白骂哭。他倚靠车身站不稳,问:“那你要我怎么办?捉贼拿赃,可我还什么都没干。”

  丁汉白怒吼:“等拿赃就晚了!你知不知道我激出一身冷汗?剁手,你这双爪子磨指头我都受不了,风险难避,将来但凡发生什么,我他妈就算跟人拼命都没用!”

  纪慎语抬头:“师哥……”

  他还没哭,丁汉白竟先红了眼。

  他害怕地问:“为什么我磨指头你都受不了?我值当你这样?”

  丁汉白百味错杂:“……我吃饱了撑的,我犯贱!”

  凡事最怕途中生变,而遇见佟沛帆和房怀清,对纪慎语来说算是突发意外了。那些淋漓往事,经由房怀清的口讲出来,可怖的,无力的,如同一声声长鸣警钟。

  他又被丁汉白骂得狗血淋头,从他们相遇相熟,丁汉白是第一次对他说那么重的话。他空白着头脑癔症到天黑,忽然很想家,想丁延寿拍着他肩膀说点什么,想看看梁鹤乘有没有偷偷抽烟。

  夜幕低沉,饭桌少一人,丁汉白以水土不服为由替纪慎语解释。其实他也没多少胃口,两眼睁合全是房怀清那双断手,齐齐剁下时,活生生的人该有多疼?

  谁也无法预料将来,他向来也只展望光明大好的前程,此刻味同嚼蜡,脑中不可抑制地想些坏事情。之后,乌老板找他商量明天采买的事儿,他撑着精神听,却没听进个一二三。

  丁汉白踱回房间,房里黑着,空着,什么都没动过,除却行李箱里少了包八宝糖。他没有兴师问罪的打算,但纪慎语这副缩头乌龟样儿不能不训。追到另一间,也黑着,打开灯,纪慎语坐在床上发呆,周围十来张糖纸。

  丁汉白问:“又搬回这屋,躲我?”

  纪慎语垂下头,戳中心思有些理亏。丁汉白又说:“躲就躲,还拿走我的糖,我让你吃了?”

  让不让都已经吃了,总不能吐出来,纪慎语无言装死,手掌抚过床单,将糖纸一并抓进手里。丁汉白过来,恨不能抬起对方的下巴,心情几何好歹给句痛快话。

  “出息,知道怕了?”他坐下,“跟姜廷恩一样窝囊。”

  纪慎语徐徐抬起脸:“我不怕。”目光切切,但没多少惧意,“房师哥走了歪路,你不能因此预设我也会走歪路。当初认梁师父,是因为不想荒废我爸教给我的手艺,根本没打算其他。何况,将来我是要为玉销记尽力的,否则当初就不会让师父回绝了你。”

  他陈述一长串,理据分明表达态度。还不够,又反驳白天的:“倒是你,当初巴结我师父求合作,我作伪你倒腾,听着珠联璧合,我看你将来危险得多。”

  丁汉白叫这一张嘴噎得无法,耐着x_ing子解释:“谁说你作伪我倒腾了?古玩市场九成九的赝品,没作伪的人这行基本就空了,可作伪不等于恶意谋财。”

  他凑近一点:“真品之所以少,是因为辗转百年难以保存,绝大多数都有损毁。你的手艺包含修复对不对?收来残品修复得毫无痕迹,即使告诉买主哪处是作伪,价值照样能翻倍。”

  收真品需要丁汉白看,修复就需要纪慎语动手,这是光明正大的本事,也是极少人能办到的活计。纪慎语闻言一怔,似是不信:“可你白天骂我的话,我以为你不让我再跟着师父学了。”

  丁汉白微微尴尬:“我当时被房怀清刺激了,难免有些急。”

  纪慎语问:“你真的想这样干,然后将来开古玩城?”

  丁汉白答:“是。”人都有贪欲,走正道或者捞偏门不关乎技艺,全看个人。他去握纪慎语的手,不料对方躲开,落了空,他的声音也低下:“如果你按我说的办,将来古玩城也好,别的什么也好,都会有你一份。”

  这是句诱惑人的话,可纪慎语想,凭丁汉白慧眼如炬的本事,就算没他也无妨。因此他问:“如果我不愿意呢?”

  丁汉白却误会:“如果不愿意,那就要许给我别的什么,照样有你一份。”

  没待纪慎语追问,丁尔和推门进来,丁汉白瞬间成了串门的。他起身,拿走剩的半包糖,淡淡地问:“不跟我睡了?”

  被子已经搬回,再搬去多没面子,纪慎语说:“嗯,我在这屋睡。”

  丁汉白不在意的姿态没变,话却原汁原味:“偷吃我的糖,一躲就完事儿?老实跟我走人,擦药捏肩哪个都别想落下。”

  纪慎语匆忙跟上,又和丁汉白睡了。

  此行过去三四天,奇石市场也观望得差不多,最后一趟去巴林右旗敲定买卖。丁汉白与佟沛帆再见,分毫未降买下那几块极品j-i血,一转头,见纪慎语晃到车门外,若有似无地窥探房怀清。

  房怀清费力摇下车窗:“有什么事儿?”

  纪慎语说:“师哥,我想问问师父经历过什么,弄得这么落魄。”

  房怀清明白纪慎语不忍问梁鹤乘往事,不耐道:“左右跟我差不多,他那双鬼手唬弄了鬼眼儿,反过来又被鬼眼儿拆局,当年四处逃窜避风头。我是叫他失望,他也未必一辈子亮堂,这手艺,精到那地步,谁能忍住不发一笔横财?”

  房怀清说完一笑:“我是前车之鉴,未必你将来不会重蹈覆辙。”

  纪慎语说:“我不会,就算我心思歪了,我师哥会看着我的。”

  房怀清觑他:“师哥不是亲哥,他凭什么惦记你?你凭什么叫他惦记?”

  这话乍听凉薄,细究可能别有洞天,纪慎语上前驳斥,不料房怀清两眼一闭不欲搭理。他向来不上赶着巴结,见状离开,陪丁汉白循订单去收巴林冻石。

  也与这偶遇到的二人告了别。

  满打满算一天,所有石料悉数买好,晚上和家里通了电话,定下归程。

  又一日,师兄弟三人轻装上阵,开着面包车在赤峰市区转悠,先去人民商场,家里人口多,礼物大包小包。丁汉白走哪儿都是大款,揣着钱夹四处结账,丁尔和跟纪慎语真成了伙计,拎着袋子满脸开心。

  各色蒙古帽,丁汉白停下,想起自己也有压箱底的一顶,是丁延寿第一次来内蒙给他买的。丁尔和也有,丁厚康给买的,算来算去,就纪慎语没有。

  丁家两兄弟齐齐看着纪慎语,纪慎语颇觉不妙,稍不留神,脑袋一沉,被扣上一顶宝蓝色的帽子。他梗着细脖,任那二人打量。

  丁汉白坏嘛:“不太好看,拿那顶缀珠子的。”

  丁尔和立即去拿,纪慎语忙说:“那是女式的!”

  丁汉白打趣:“女式的怎么了?你不是还穿过裙子、戴过假发吗?齐刘海儿,长及胸口,抱起来甩我一脸。”

  纪慎语上前堵丁汉白的嘴,摘下帽子就跑,跑几步回个头,竟有一丝舍不得。那种帽子他头一回见,觉得新鲜,要不是那两人作怪,他就能多试戴一下。

  丁汉白眼看人跑远,得意地喊来售货员结账。

  这一上午逛街还不够,三人整装待发,终于去了牵肠挂肚的大Cao原。地界逐渐宽阔,Cao原已成雪原,远远地望见几处蒙古包。

  四面洁白,炊烟也是白的,纪慎语看花了眼,扒着车窗缩不回脑袋,激动地让丁汉白看羊群,又让丁尔和看骏马。

  丁汉白又提旧事:“应该在这儿学开车,没树可撞。”

  纪慎语兜上帽子,蹬着毡靴,不搭理人,头也不回地冲向白茫茫大地。他首观奇景,几乎迷了眼睛,一脚一坑,跌倒也觉不出痛,呐喊一声,皆散在这片辽阔的土地里。

  “纪珍珠!”

  纪慎语回头,丁汉白从牧民那儿牵来两匹高头大马,鬃毛飞扬,铁蹄偶尔抬起。他还没骑过马,但顿时幻想出驰骋奔驰的姿态。

  三人各一匹,起初只敢慢慢地骑,好似状元游街。丁汉白和丁尔和都骑过,渐渐耐不住x_ing子,牵紧缰绳便加快速度。纪慎语本不想跟,可紧张之下夹紧了马肚,也飞驰起来。

  一阵疯狂颠簸,暖胃的n_ai茶都要吐出来,纪慎语“吁吁”地喊,渐渐与那二人产生距离。丁汉白凡事必要拔尖,一味扬鞭加速,将丁尔和也甩在身后。

  够快了,够远了,他一身寒气减慢速度,马蹄踏雪带起白色的雾,回头望时,纪慎语变成一个小点。他便在原地等,呼啸的风雪折磨人,他忍着,等那一个小点靠近,面目逐渐清晰。

  纪慎语羡慕道:“师哥,你骑得那么快,像演电影。”

  丁汉白问:“你想不想试试?我带着你。”

  他跳下,蹬上纪慎语的马,隔着棉衣环抱住对方,那样柔软。牵扯缰绳,吼一声令马奔跑,有意无意地,用胸膛狠撞纪慎语的肩膀。

  纪慎语张着嘴巴,冰雪灌进肺腑,可身体却在颠簸中滚烫。一下下,他被丁汉白撞得魂飞天外,羊群,干Cao垛,所经事物飞快后退,他陷在丁汉白的怀中一往直前。

  天地漫长,时光永久,四手纠缠一截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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