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巧一辆救护车从外边回来,司机师傅方向盘还没打利索,就看见一个大小伙子头一垂,就要往他车轮子底下扎。
这厉害的,还来医院门口碰瓷儿了。
司机师傅气势汹汹下车,气喘吁吁将人抬上来。
医院大门离急诊科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司机师傅送佛送到西,警报一拉,车屁股就甩到了急诊科门口。
救护车外边加了个油,还捎回来个赠品,急诊科又躁动起来。
手机听筒传来嘟嘟的忙音。
难得乖巧坐在床上的于少爷正纳闷陆烨怎么不接电话,一转眼,就看见陆警官被风驰电掣般推了进来。
于洛从来不知道,原来看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会是这么害怕,这么恐惧。
像所有的情绪在刹那被抽干拔净,只余下空茫茫的绝望在抓挠着耳膜尖叫。
“陆烨——!”于少爷甩开吊瓶就冲了上去,“陆烨你怎么了?医生!医生求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他还年轻,他不能死啊!”
急诊室内的空气似乎微妙地凝滞了一秒。
陆烨差点把胃里的血喷出来:“……我只是胃出血,没事……你回去输液。”
自己做的饭,吃到胃出血,就算有熬夜工作、不规律饮食两件事打底儿,这个锅陆烨也背得牢牢的。但他很庆幸,当时感觉不对,没让于少爷继续吃,不然现在那小崽子不知道要难受成什么样。
于少爷在医院陪了陆烨两天,就被于爸爸催着放了寒假。
这次的事之后,陆烨住院,于少爷回家,告白计划还没开个头,就被掐死在腹中了。
后来于少爷再没看见过陆烨下厨做饭,直到今天,他被允许登堂入室,来到陆局长的家里。虽然早就知道陆局长的厨艺不知不觉实现了跨越式飞升,但于少爷还是很好奇这个飞升渡劫的过程。
于是,吃完面的于少爷不耻下问。
正在清理爆炸后的厕所的陆局长头也不抬:“你大三点的外卖是不是比大二的好吃点?”
“你怎么知……”于少爷维持着瘫在沙发上的姿势,凝固了。
几年前的陆烨与现在并不一样。
他比现在笨拙,也比现在骄傲。
在尝过第一次装逼下厨的失败之后,陆警官坚持不懈,再接再厉,历时许久,他的厨艺终于达到了人类能吃的基本水平。
陆烨那时候年轻英俊,很会和人打交道,一来二去就跟于少爷学校门口的那家小饭馆混熟了,经常过去偷师。
这个大学附近相当荒凉,就这么一家农家小炒店,屹立在十三家麻辣烫包围的小吃一条街上。
于少爷爱吃炒菜,爱吃面,经常点这家的外卖。
陆烨会很巧地出现在外卖小哥的必经之路,或者直接堵在后厨,来个偷梁换柱,把外卖换成自己做的饭菜。
货不对板,为此,农家小炒多次惨遭于少爷投诉。
不过后来,这家的饭越来越好吃,于少爷就慢慢将这件事忘了。偶尔送错了自己点的菜,于少爷也不投诉了,还吃得美滋滋的。
陆烨也摸透了于洛的口味,不断调整着,到了现在的水平。
所以,并不是现在的陆局长做饭好吃到五星级水准,让于少爷欲罢不能,而是他的厨艺就是为了那个胃量身定制的,当然能处处搔在痒处。
于洛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
陆局长手脚利索,收拾完厕所,冲了澡,切好果盘放到于少爷跟前,捏着他的后颈按到怀里:“发什么呆?”
于少爷抬起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以为陆烨早就烦透他了,忍这么多年都是看在于爸爸的面子上。
但没想到。
本以为是一颗冰坨一般凝霜带雪的心,结果捧到手里才发现,竟然这么柔软,这么滚烫。灼得他眼眶通红,眼瞳酸涩。
于少爷把手按在陆烨手背上,两只手上的戒指碰在一起,在灯下熠熠闪光,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陆烨,我们结婚吧。”
说结婚就结婚,于少爷一直都是行动派。
但在结婚之前陆局长还得攻克自己的老丈人。
于少爷矿工许久,在第二天依依不舍地爬出了被窝,上班去了。
陆局长在于少爷走后,利用午休时间,去了于家。
于爸爸马上要退二线,清闲时间多,又在浇花。
陆烨走进去,这次没拿紫砂壶,也没拿好茶砖,就拎着一个档案袋,工工整整往于爸爸面前一放,“过了两年,我还是希望您能允许我犯这次错误。”
于爸爸水壶一抖,水流断了,不客气道:“两年了,也没想清楚,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拿回去,我不看。我们老了,你们年轻,折腾吧,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只是有一句丑话我老头子要说在前头。”
他转头看向陆烨。
老花镜下的双眼比起两年前染了点浑浊,但仍旧炯炯有神,压迫力十足,“你跟小洛,不管谁先退出这段关系,另一方都不能再纠缠,各过各的日子,世上没那么多后悔药吃。”
陆烨沉默地敬了个礼。
于爸爸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滚蛋滚蛋!别在这儿碍眼,等孩子他妈回来非得拿擀面杖捅死你不可!”
陆烨一笑,一个凌波微步闪没影儿了。
于爸爸的妥协是陆烨早有预料的。
但妥协不意味着接受和支持。
陆烨敏锐地从于爸爸的话里辨别出了他的另一层意思——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可以长久而稳定地和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忍受日复一日枯燥的柴米油盐。
过日子,与谈恋爱不同。
两个完全独立的人,x_ing情、观念、成长经历、家庭环境、社会定位完全不同,要忍受多么钝痛的打磨,才能与对方完全契合?这个打磨的过程,会有争吵,会有冲突,会有无数琐碎的以前从未出现的蚁虫噬咬人的神经与耐心。
曾经的爱情都会千疮百孔。
于洛早有一天会厌倦,陆烨早有一天会疲惫。
没有一纸结婚证维持的关系,脆弱得一掰就散。
于爸爸说得没错,两年过去了,都不再年轻了,两个奔三的大男人,却还执迷地相信爱情这个玩意儿,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但陆烨可以欺骗别人,却不能欺骗自己。
他想和于洛去尝试。
哪怕会争吵,会冲突,坎坷与牵绊,荆棘或刺丛,有人并肩,就能走下去。从来不是于洛一味地依赖着他,而是因为有于洛,他才有勇气从那个胸无大志平凡庸碌的青年,变成现在的陆烨。
陆烨刚一出于家大门,就掏出手机打给了于少爷。
“老丈人同意了。”
于少爷差点把办公桌掀了:“卧槽真的吗?!于阎王的嘴你都能掰开,陆烨我爱死你了!搬家搬家搬家!我现在就搬家!”
于少爷半刻也等不了,冲到他的小公寓,收拾了一个行李箱就奔回了陆烨家里。
原本干净到甚至有些空旷的房子被塞得满满的。
就如同一颗空荡的心,被塞满了蜜糖。
不管怎么说,于少爷的“八年抗战”在这一天正式结束了,他跟陆局长的同居生活,也终于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不虐,调剂甜文,俩人都有x_ing格缺陷,会慢慢变好的。
第19章 19.
一大早,陆烨的局长办公室前就堵满了人。
办公桌后,陆局长八风不动地敲着钢笔,眼神朝门口一压,笑了:“都这么喜欢看热闹,不如进来看个够?”
围观群众脖颈发凉,将脑袋甩成了拨浪鼓,作鸟兽散。
只留下大队长李皓一人晚了一步,被陆烨一个眼神定在门口,悻悻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绕开摆了满地几乎把整间办公室塞满的玫瑰花,直面领导如寒风般的面孔:“陆局,我汇报汇报工作。”
陆烨“嗯”了声,“坐吧。城南的案子有进展了?”
李队长屁股挤了挤,勉强从芬芳的花朵之中抢占一小块沙发,将手里的材料递上去,道:“已经确定嫌疑人了,明天凌晨进行抓捕时机最佳,您看到时候要不要亲自出马?”
陆烨翻看了下,点头:“这是上面交待下来的要案,不能出错,我会跟进你们的抓捕行动。下午开个短会,把你们的行动方案过一遍。”
“好的。”李皓起身准备撤退,但撤出去的前一秒,到底没管住自己这张八卦嘴,蹦出来一句:“陆局,啥时候喝喜酒啊?”
陆局长冷笑:“已婚人士,没得喝。”
大队长缩了缩脖子,捂着自己仨瓜俩枣的工资去跟办公室的同事们报喜了。
警局上下奔走相告,欢天喜地,陆大局长秘密结婚,不办酒席,大家的份子钱可以省了,快过冬了,终于有钱买秋裤了。
陆局长将材料看完,大半个上午就过去了。
他靠在椅子上端详了会儿满屋子的玫瑰花,最后捂着额头无奈地笑了笑,打了个电话让人打包送回家。
刚挂电话,于少爷就打进来了。
“陆烨,张白杨说为了庆祝我脱单,办了个派对,你来吗?”于少爷的声音还带着朦胧的睡意,比往日的清越多了丝沙哑的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