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你知道的，我和我老公都是大忙人，尤其是我，从来都是一个不愿服输的女人。”许妈妈精致的脸上此刻透露着浓浓的疲惫，“那时候星星才两岁半，作为一个事业型的女x_ing，比起成功的丈夫，生育两个孩子已经的我在事业上已经落后了很多了，我不想像别的豪门太太一样每天只沉溺于享受与欲望。像以前对待月明一样，两三岁左右我就把星星完全交给了我们住家保姆。我与丈夫终日奔波忙碌，几乎不着家，而月明则是在读寄宿制中学，只有周末才会回去小住。”
江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他仍然想继续听下去，想更多的了解他所爱的人，了解从前他缺席的时光。
“那个保姆，是个三十多岁，自己也有孩子的女人，长得很和善，谈吐也很得体，我们在家政公司一眼就看中了她，她面试也表现得也很出色。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有全职上班，就在家中边工作边陪她适应工作环境，她优秀的表现哄骗了我，哄骗了我们大家。”
说到这里这个强势的女人也几乎哽咽了，她按了按额角，缓和一下呼吸，继续道：“我放心地去打拼我的事业了，留她在家全职照顾星星。我们有专门的做饭阿姨，她只要好好照看一下孩子就行了。然而每次我们回家，就会发现星星变得越来越沉默，以至于后来连话也不说了，和我们家人连眼神交流都不肯。这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那时，那个女人也是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跟我说孩子可能是有先天的自闭症，不管她如何试图与星星交流，他都不愿理睬她。我那时心中有些疑惑，两年前我把孩子交到她手里的时候星星明明还是有正常反应的，先天的自闭症会在成长过程中发病吗？但我那时并没有怀疑到她的身上，因为月明和做饭阿姨都曾对我说，这个保姆很能干，很有爱心，对星星很好。”说到这里，她紧紧地捏住了拳头，眼神中也透露出痛恨。
“我那时工作进展到了一个关键阶段，一时分身乏术，而我老公正在出国访问，一段时间还回不来，月明虽然早熟，但毕竟还是个初中生，又在准备着中考，于是我决定过段时间再带星星去看心理医生。”
江黎没有试图打断或催促许妈妈的话，虽然她讲一段就要暂停休息一会儿，缓和着自己的情绪。这段往事，是她顺遂的人生中，最过不堪最过痛心的，是她一生也不能解开的结，是困扼住她的心魔。
“是老天也怜惜星星，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她深吸一口气，迎着江黎安慰的目光缓缓地继续道：“那天，我和月明都在家中，第二天我们又都要离开了，难得的见面，星星却躲在楼上不愿见人。保姆在底下和我们讨论星星的心理问题，我们都很着急。突然，楼上发出一阵响动，沉重的一声闷响。月明正好去楼上拿东西，循声看去，发出了一声尖叫。我们急忙跑过去，星星竟然一声不吭地摔倒在了楼梯口。我当时急了，抱着他就冲去医院，完全忘记了顾虑会不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不过也亏得我行动果决，到了医院才知道，原来星星身上有那么多伤痕，这次摔倒根本就是他身上最轻的伤，他衣服遮挡住的位置，布满伤痕与淤青，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保姆所为，星星根本就不是先天自闭症，都是因为长达两年的折磨才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江黎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冷气，然而许妈妈却没有停下来。
“我们马上报警拘捕了准备逃跑的那个女人，然而她的家人却出示了她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证明想要逃避法律的制裁。可是我们许家却不是好惹的，我让那个女人就永远的住进精神病院去好好治疗她的精神疾病，永远别想再回到正常人的世界，并起诉了家政公司。我们的官司都大获全胜，然而这又能怎么样呢？星星变得沉默了，那阵子医生说他患上了心理创伤引起的失语症，我们夫妻俩连工作也不顾了，轮流陪了他两年才渐渐有了好的起色。他重新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连他那古板严肃的爸爸都偷偷流泪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仿佛又回到了听到许千星再次开口的那一天。这些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虽然他们也曾试图将全部过错推给那个给他们全家带来巨大伤害的女人身上，但每当自己扪心自问之时，他们总会发现，他们最不能宽恕的人就是他们自己。如果不是他们对孩子的忽视，这件事情一开始就没有发展的源头，或者至少能很快阻止，不会让许千星遭受的折磨长达两年之久。即使许千星从来没有说过，也从来不会怪罪他们，但他们注定永远背负上这一心灵的罪责，永远不会平息，永远也无法解脱。
江黎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一切。他的眼睛也随着许妈妈的落泪而渐渐感到酸涩了。他曾经以为许千星的冷漠是天x_ing所致，甚至在最初还对此颇有微词，见证过许家人对他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后，他甚至认为许千星会养成这样的x_ing格，是大家一起把他惯坏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其中真正的原因竟然是如此残酷如此悲哀。
模糊的视线里，他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面容精致但却遍体鳞伤的孩子，他的脸上是空洞的漠然，好像灵魂已经被完全封锁进了内心深处，仿佛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一般。他多想伸出双臂将他搂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头，给予他温暖。
怎么忍心，那个女人怎么忍心能对这样乖巧可爱的孩子下毒手呢？
“阿姨。”江黎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跌宕的心情，郑重地再次起誓道：“请你们放心地将千星交给我吧，我绝对好好爱他，比之前千倍百倍的爱他，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的。”
“好好好。”许妈妈轻轻擦掉眼泪，笑着连连称好，伸出手来握住江黎的双手，“这样把千星交给你，我们也就放心了。”许妈妈也是经常上财经杂志的人，在外一向以干练精致著称，但此时透过江黎的视角，已经可以看见她眼角的皱纹以及零星的几点白发，透露出六十几岁女人的模样，她是个女强人，但也真心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忽然，她的脸上又显露出忧虑地模样：“不过我听月明说，星星曾跟她说，担心他自己太过依赖你，给你添麻烦，最终会让你厌倦他。我们想了很久，担心我们是不是对你要求太多了呢？星星因为曾经心理地创伤，其实心理年龄远小于他的实际年龄，即使他再怎么努力的适应这个世界，但我想他还要有一段时间才能追赶得上。作为星星的妈妈，我能厚着脸皮麻烦你，在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之前，能耐心等一等他吗？”即使面对这样一个小辈，她的姿态也仿佛低到了尘埃里，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怜惜疼爱的孩子，都是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江黎的心里受到了很大的震动，为了许妈妈所做的一切，也为了许千星的担忧。
他从没有想过许千星会有这样的烦恼，在他眼中，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引起许千星的困扰，因为他很少能感觉到许千星情绪的波。然而在许千星冷静的外表下，原来掩藏的其实是一颗纤细的心。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了解自己的爱人。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扶住许妈妈地肩膀，挤出一个笑容笑着点点头，竟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是颤抖着的。但没人会在意，因为许妈妈也因啜泣而微微颤抖着，两个深爱着许千星的人此刻都为他流下了眼泪，但此时的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和谐，仿佛在这个意外的时刻，举行了一场特殊的交接仪式。
两人擦干眼泪，各自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才恢复平静地走进病房。病房里不知在说些什么，许千星竟然意外笑得很开心，不是平时微微勾起嘴角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而是一个明晃晃的微笑，仿佛照亮了整个惨白的病房。许妈妈见到这笑容，有些意外，和江黎对视一眼，很快地收拾心情加入了谈话当中，而江黎则安安静静地来到原来地座位上，好像从此刻起真正地与许千星成为了一家人。
第16章 16
夜渐渐深了，尽管还想多陪陪自己的孩子，但护士已经来催促好几次了，再耽误下去既打扰了许千星的休息，也妨碍了医院的工作，许家人终于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许千星的头，告辞了。江黎出门送三人去车库，留许千星老老实实在房间里翻看许月明带来的小说。路上许爸爸也僵硬地表达了对两人恋情的祝福，看得出来那个嘴角抽搐的微笑，已经是一向不苟言笑的许先生最大的努力了，江黎虽然被他吓得不清，但仍是战战兢兢地对他的祝福表达了感谢。
回到病房时，走廊的灯光已经被调暗，房间的大灯也已被关闭，只留下床头的阅读灯照亮一方小天地，柔和了灯下依靠在床头的那人的轮廓，让他的侧脸看起来更加的温柔。听到进门的动静，许千星应声看了过来，明亮的眼睛像是夜空中的最璀璨的星辰。
“灯下看美人，增色三分。古人诚不我欺。”江黎反手将门轻轻关上锁好，笑着向床边走去。
许千星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江黎在夸自己，于是抿着嘴笑了，显得有些孩子气，宽大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肩上，露出他清晰的锁骨，又显得格外诱人。像被引诱了一般，江黎托起他的下巴，同他交换了一个轻柔的吻。许千星的嘴唇很柔软，还带着淡淡的香甜味，是他常用的牙膏的味道，江黎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惹得许千星轻轻哼了一声。
许是此时氛围太好，亲吻罢，江黎将额头贴在许千星的额上，两人高挺的鼻子轻轻相碰，又微微侧头互相亲昵地摩擦着对方的脸颊，像两只小动物依靠触碰来表达亲密。江黎余光里看到许千星慵懒地眯着眼睛，就像只优雅的猫一样，如果不是他的喉咙受了伤，江黎猜他可能快要像被爱丨抚的小猫一样发出咕噜噜地撒娇声了。
江黎在许千星的唇角轻轻一啄，终于恋恋不舍地站直了身体，失去了江黎温柔的触碰，许千星失落地瘪瘪嘴。
“你把我们的事告诉你家里人了对吗？”江黎顺手捏了捏许千星的脸颊，许千星眨眨眼，微微撅着嘴点了点头。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我只是很感动。”江黎顿了顿，“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害怕，害怕你家里人会怎么看待我，他们会不会认为我把他们的宝贝孩子给偷走了，会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