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就笑了出来,笑容中流露出毫不遮掩的得意,把办公桌前正打电话的齐靖之刺瞎了眼,隔空点了他一下。
“嗯嗯,乐乐捡了只小狗?”
“唉,大宝最近也不大精神,有皮肤病,两条狗放在一起会传染,要不然可以抱回家里养着。”他换了一边手听电话,把助理送上来的咖啡推给了齐衡之,接着说道:“嗯,伤得严重吗?”他对电话那头说。
“他那个小家伙,这样吧,先放在宠物医院那边做治疗,回头看看身边我们帮着找人领养就是了,”齐靖之露出惬意的笑容:“辛苦你了,晚上见。”
“你嫂子说乐乐今天放学的捡了条受伤的小狗,说是后腿还受伤了,应该是被车子压过。他倒是从小就喜欢这些小动物。”
齐靖之推了推杯子:“喝喝看,说是巴西的咖啡豆,我是觉得太焦了,我记得你好这口,要的话给你带回去。”
“问的事情你大嫂打听了,他们北都大学的制度比较严格,谢眺当时应该是直接办了退学,直接回复学位是不大可能了,可以准备一下预科的考试,从预科开始读起。不过祈亚在他们学校里也设了奖学基金,但这样cao作进去闲话就多了,怕是你也不愿意,你大嫂说不如到他们学校去,学风也好些,文科类也是强项,也可以申请预科,到时候转正式学位。”你
齐靖之一边说,一边观察齐衡之的表情,见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嘴角就翘了起来。
“具体还是看你们,你大嫂说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嗯我刚才听大宝怎么了。”
大宝家里的老狗了,身体难免有些毛病。
“医生说他的肝有些问题,最近有时候精神不大好,我和你大嫂一直控制着他的饮食呢。”
齐靖之将桌上文件放到一边,接着说道:“要是大宝身体好点,倒是可以把捡到的这小狗接回家里,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你说对吧。”齐靖之打开微信里的图片,递给齐衡之:“你大嫂刚发来的,这小狗洗干净了还挺可爱的。”
画面中是一条白色狗狗,憨厚的长相,看起来瘦瘦的,也许是流浪途中饿得够狠,整个狗剩了个骨架子。 但洗完澡整个狗还是挺有精神的,溜溜大的眼睛黑葡萄似的,很讨人喜欢。
齐衡之看着心头一动,想到了谢眺。
齐靖之看他放下手机,说“好,那先这样吧,你也早点回去,你大嫂等着我回家吃饭呢。”齐靖之起身准备要下班,突然听到齐衡之说:“大哥,我把这狗我领回去吧。”
※
“今晚早点回去。”
谢眺下午快六点了才收到齐衡之的短信,往常齐衡之回家会比较晚,他准备晚饭的时候就比较充裕,这下子有些乱了手脚,只好将厨房弄得乒乓乱响,紧赶慢赶,在七点钟左右弄好了小半桌菜,刚解下围裙,就听到齐衡之的门铃声。
到了,谢眺放下围裙到前面去,刚走到客厅,就看到齐衡之进了门。
“啊!”
谢眺低呼,齐衡之抱了一只小狗!
他吐着舌头,全身毛发雪白,眼睛黑溜溜的,正朝着谢眺吐气。
谢眺快走几步到齐衡之面前,想去抱小狗又不敢伸手,脸上裂开大大笑容,问道:“这是……”
“在外面流浪被人撞了,我大哥的儿子捡到了不能带回家,我想你会喜欢就带回来了。”
喜欢?谢眺喜欢得不得了。
齐衡之把小东西递给谢眺,谢眺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那小狗软软的肚子热乎着,谢眺的手陷进那雪白的毛绒中,整个心软的一塌糊涂,他帮狗狗顺着毛,小小声地哄狗狗,“乖,不怕,你有家啦!”
“给他取个名字吧。”
谢眺笑得整个人都迷糊了,被齐衡之这么一说突然清醒了过来“一会!一会!你先吃饭。”
这顿饭谢眺吃得不安生,他一直抱着小狗四处转悠,突然说道:“雪球,他像个雪球,就给他取这个名字吧!”
“好”
齐衡之应和,谢眺脸上满足幸福惊喜的笑容让他心头又热又软,觉得自己做了今年最英明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当晚齐衡之就后悔了。
雪球可能是不习惯新环境,又刚刚结束流浪生涯,有些焦虑,整个晚上一直在叫唤,谢眺不忍心它一直这样叫唤,把他一直抱在怀里哄着,摸着顺毛。又怕吵到齐衡之睡觉,抱着雪球就去了小房间。
他一个人怎么睡得着?齐衡之只好抱起被子屁颠颠地去找谢眺,一边走一边想,再往家里带狗,他就变狗算了!
第24章 生日与忌日
谢眺的日常又加上了雪球。
雪球的x_ing格特别乖,也许是流浪过的小狗比较珍惜幸福,除开刚到家里那阵子的闹腾,其他的时间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没事的时候就黏着谢眺陪他看书什么的。
有时候谢眺要去医院照顾不了他,就会麻烦家政带着出去遛狗,家里的家政是齐家的老人,以前带过大宝,对此驾轻就熟,从此小楼里多得是欢声笑语,早就不是那个没有烟火味孤零零的旧楼了。
※
周五这天,谢眺一早出了门,他没去医院,去了城郊的某个寺庙里。
谢眺出门时没让司机送,先去了商场,买了一堆饼干水果,一个人坐公车,过去了,寺庙下了车还得再走一段,路上两边就是农田,搭了大棚种了一片绿色,
北都的冬天要比其他地方长一些,早入冬晚消雪,整个北都大半时间包裹在干冷的风中。也许是北都漫长的雪期要到了,气温都更低了些。就像今天,虽然还没下雪,路上行人都已经纷纷换上过冬的厚衣服,裹得越发严实。路上冷,谢眺也裹紧了外套。
走了一段才到了那个庙。到的时候,他在寺门口大大的牌坊前站了一会才进去。
他找到庙里的常住,双手合十报了个数字丙六十七。
那常住对着谢眺也合十,带着他到了后面的殿堂,那四面高墙上摆满了牌位密密麻麻,殿堂里线香的味道慢慢地散出来,谢眺把准备好的祭品摆出来,c-h-a上三根线香。
他跪在蒲团上,低垂下头。
牌位上方方正正地写着“亡人 谢春秋”
谢春秋这个名字大约七八年前还经常出现在艺术届。他是正规的美院出身,师从名门又留学镀过金,曾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画家,后来成家后创办了“春秋画室”,一边收学生,一边出售画作。
谢春秋此人与多数画家不同的是他喜好交际,对金钱从来就抱着开放的态度,对有钱人的。因为这一层关系,时常出去有钱人的消遣场所,直至后来染上赌瘾,又沉迷毒品,欠了一屁股债。最后为吸毒铤而走险,锒铛入狱。
死的时候,谢眺没钱给他买墓地,将他的骨灰一半洒进了江里,一半安置在这小小的庙里。
谢眺跪在那里,就想起当时大冬天的晚上,自己木然地站在殡仪馆看着父亲的尸体被推了进去,最后出来了一个盒子。
谢春秋火化完之后,他根本没钱买墓地,连假都是浪姐好心帮他挪出来的。怎么办呢?最后还是殡仪馆看门的大叔看他呆站在那太可怜,把他叫过去,告诉他城郊的某某寺庙可以收这种牌位,把骨灰放到陶盆里寄放在他们那里,一年也就几千块。
半夜了路上也打不到车,再说了,出租车司机看着他一脸丧样子从殡仪馆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个盒子,一个个吓得油门都踩快了,谁还敢载他?他就这样大冷天的,抱着他的父亲,走了一夜,最后走到了江边。
冽江传过北都,宽大的江面,当时的凉风冰凌般刮到谢眺的脸上,刮得他的脸麻了,心也麻了。
他打开那个木盒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那些被称为骨灰的粉末。
他曾经听说过人火化之后会留下大量的骨灰,殡仪馆给家属留的不过是纪念意义的一小部分,而大部分的燃烧残余物都被殡仪馆处理掉了。此刻他握在手里的是没有温度的砂砾,和那个抛弃妻子走上歧路的谢春秋似乎也已经无多大关系了。
他松开手,砂砾从他的指缝见滑下。顺滑得如同流水流沙。
下一秒,谢眺抓起一把灰,扬手洒进了冽江里。
骨灰在风里散开了,昏暗中谢眺看不清他们散开的路线,他只是觉得爽快,如同生命走到尽头,一切都已消逝的爽快感。
到现在,他跪在看着本应该放着照片的地方空着一片,心里一片空白。
他后悔吗?
不后悔,一点都不。
从他的爸爸对妻子家暴,出轨,吸毒,嗜赌开始,从他把栽进去不够还要拉自己妻儿下水开始,谢眺早就不认这个父亲了。
谢春秋其实在牢里就已经身体不好了,长期吸食毒品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在牢里的时间不过是苟延残喘,他很多次请求见到谢眺,谢眺一直在拒绝,甚至监狱长委婉地提出家属可以申请保外就医时,谢眺也拒绝了。
他爸在胡作非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最后妻离子散的下场。怎么不顾念无辜的家人。
以为死了就能被原谅,以为进了监狱,生了病就能被原谅?
做错了事情的人,到死也不知悔改,这种人为什么要被原谅?
做错了事情的人,以为死了就能磨平一切伤痕,所做之恶皆能随身躯之腐朽而消散?
不能的,错了就是错了,没了就是没了,凭什么?
而且就算谢眺原谅他,也拿不出这收留尸骨的几千块钱。
人死了就死了,留了尸骨,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