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眺却伸出手,似乎连伸出手都是艰难的跋涉。
直到他碰到那个普通甚至简陋的蓝色绒布盒子。打开了露出了躺在里面的旧项链。
它是很旧了,添上了细纹,添上了酒池r_ou_林中的昏暗靡靡,甚至吊坠的背面,因为合金材料经过环境的腐蚀,露出了内里廉价的金属材料。
它是一个路边摊级别,随处可见的项链。但谢眺看着它,慢慢地落下了眼泪。
并无征兆,自然而然的泪,在他无波无澜的面庞上划过,他像见到老朋友一般亲昵,依赖,双手将链子从盒中取了出来,环在自己的脖上,低头弄好搭扣,弄了好久好久,却丝毫不觉厌烦。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玻璃窗前,在倒影上欣赏着自己的模样。
他双手捧起那个一面繁花一面文字的坠子,在掌心久久观赏。
久别重逢,游子归乡,迷路的孩子回到了他的乐园,彷徨的游子回到母亲的怀抱,孤岛亦无需在风浪中独自支撑。
这是可以被称为诊视的东西。
单向玻璃外的齐衡之一直看着谢眺,从他拿起项链的那一刻,齐衡之如遭雷击。
痛苦包裹住他的心脏。血液仿佛也不受控制地淤滞着,挤得他心脏发疼。
悔恨缠绕住他,如同蛛网剥夺他的呼吸。而那些这么久来支撑身体的力量也流失了,
如大厦坍塌。
齐衡之在单向玻璃后,浑身发抖。
浑身的每一块骨节,每一根神经都发出了哀鸣。
看啊,这就是你说的爱。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爱!
他的眼睛里灌满眼泪,心扉之疼,疼得他无力承担,像一个麻袋,重重地摔在椅子上。
他多一眼都不敢去看,可眼睛却没有办法闭上一般,
他眼里的谢眺,剥开了那些纸片一样层层遮罩下最脆弱的灵魂锁住了他的目光。
那些伤痕,泪,别人浇上去的j-in-g液,腐烂的红r_ou_翻着蛆虫。
齐衡之吐了出来。
助理快步上前,为齐衡之递上纸巾和温水,可齐衡之全然不去看自己身上沾上的污秽物,直管看着谢眺。
他心疼他的谢眺。
他错了。
骄傲自满,自以为是的蠢货,
不真诚是一种伤害,对痛苦视而不见也是伤害,
他自以为给了谢眺新的感情,其实还不如给到当初的保护和守候来得真诚。
唯一庆幸的是,谢眺仍爱他,爱那个给予他保护,力量,守候的他。
※
谢眺的厌食症好了很多,齐衡之又陆续给他送来了很多旧物,比如他惯用的抱枕,书籍,谢眺自己家里的台灯,收纳盒等等。现在的谢眺已经能够按时吃饭,和护士说说话。
向航和Tini也抽时间来看他,有一次甚至浪姐也来了。齐衡之对幻想园的印象虽然一般,但知道这些人是真心记挂着谢眺,也不拦着。
现在的谢眺剩下最后一个症结,就是关于爱的议题。
或者说是关于对齐衡之的感情。
如同藤蔓互相缠绕生长。这几年间齐衡之在他的生命中已然密不可分。那些羁绊化成的藤蔓有些甚至像绳索勒得谢眺生疼,勒进了他的血r_ou_,但尝试放弃的那段时间里,每每触碰,都弄得谢眺一身血泪。
他失忆了吗?也不是,他的记忆正常,他的情绪也恢复稳定,也许是潜意识在规避着“齐衡之”这样一个会伤害主人的话题,他从不提起齐衡之。
这也许超过了心理治疗的范畴,但作为谢眺恢复正常的缓冲,李医生建议他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办公室中,齐衡之突然提出了他要在旁旁观谢眺的治疗。
李曼丽几乎跳了起来。
“你不能这样,这已经破坏了职业道德,我的执照可能会被督导吊销的!”
“这是一点,另外,我不建议你这样做。让他毫无遮拦地将他深层的心理活动展示出来对他来说本身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如果你被发现,谢眺会出现怎么样应激反应,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吗?”
“我只想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齐衡之话音低沉。
“衡之,我们多年朋友,我会尽我所能帮助谢眺,但这件事情,我不能帮你。”
“衡之!衡之…”
“曼曼,”齐衡之用了他们少时的昵称,“我找不到办法了。”
李曼丽眉头皱在一起,看着齐衡之,她心里不忍,纤细的脚踝,穿着小羊皮鞋子踩在地面上,踏出踏踏的声音。
“或许有一个办法。”她给了齐衡之一个安抚的笑容。
第49章 揭开
“谢眺,我想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李医生话音温柔,在这一天的治疗里,牵着一只白色的大熊走进治疗室,走到谢眺面前。
这是一个玩偶套装,齐衡之套着笨拙的演出服,透过眼睛部分的网格,他揣着一颗紧张,担心被拒绝而紧张的心看着谢眺。
而网格之中,谢眺的眼睛绽放出了明亮的光泽,像星星一样,他走近那只大白熊,贴着它毛茸茸的肚子,声音柔柔的,眼角带着笑,他问:“你有翅膀吗?”
大白熊没有,他摇了摇头,很用力地。
“没关系,我也没有。”
谢眺像一个大哥哥安抚着白熊,他说:“我们可以一起玩。”
于是,谢眺有了一个玩伴,白熊总是在晚上下午出现,谢眺会拥抱他,抚摸他身上柔柔的毛,和他一起读书,经常是谢眺拿着一本书,靠在白熊的身上,为他读绘本。
那时候谢眺像对待一个笨拙的孩子拿出了十足的耐心。自己也少了烦恼,展露轻松笑颜。
有时候,谢眺会为这个新朋友画画,他的画画天赋仍然在,谢春秋是个烂人,却画了一首好画,
谢眺现在还能画出一只可爱,笨拙,却让人疼爱的小熊。他说:“送给你,没有人喜欢你没关系,还有我。”
“喜欢我的人也很少,所以没关系的,好吗。”
没有想到,下一刻,他听到谢眺说:“也有人爱过我,我知道的。”
齐衡之唯有沉默,眼泪也沉默,眼泪也呐喊,他爱你,他爱你。
齐衡之就这样陪着谢眺一个月,在所有他能挤出来的时间,都穿着厚重的玩偶服陪伴在谢眺身边,齐衡之在记录。
他们畸形的关系始终需要解开,不管最后结果是聚是散,谢眺是否能够重新接受他,都必须给彼此一个断决。
他不能自欺欺人。
可….
齐衡之不是神,无法掌控结局,他只能将一切他能记住的东西用眼睛记下来,即使有一日他们必须分离,即使谢眺不能原谅他,他也有一点可以守在心里的回忆。
他想着,透过网格看谢眺的眼睛就有点热,可心也是热的。
在等待中,齐衡之生病了,他喉咙变哑,张口也说不出话来。
失语。
齐衡之又失语了。
三天后的早晨,谢眺吃过早饭后发现治疗换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像个治疗室,有一把椅子,一面墙是玻璃,他看到齐衡之坐在他对面的房子里。齐衡之的桌前放着一个白板。
“谢眺,如果你能看到我,如果你愿意听我说一些话,你敲一敲窗户。”
齐衡之的眼睛看向这边,谢眺的心狂乱地跳动。
他走动着,齐衡之却没有追视,谢眺靠到玻璃边挥了挥手,挥动的幅度很大,齐衡之仍是没有反应,谢眺就知道了,这是一面单向玻璃。齐衡之在盒子里,他是一个被观察者。
谢眺站到了笼子外面。齐衡之看不到他。
他左右看了一会,低了头,看着此刻等待他的齐衡之。
齐衡之不像齐衡之了。穿着虽然还是那样的端正整洁,那件衣服谢眺记得,谢眺曾经抚摸着他的肩膀,帮助他整理衣服上细微的褶皱。那时候齐衡之的身体是鲜活的血r_ou_,健康高大。
此刻那件衣服却大了,虚虚笼在他身上。他的面容有挥不去的倦。谢眺甚至远远地看到了他的白发。
被接到医院之后,就再没见到齐衡之了,没想到相见一刻是这样,谢眺的心里涩了。
“笃…笃…笃….”窗户被敲响的声音响了起来。
齐衡之的心真的落到了实处。他笑了一下,欣慰却拘谨,像一个被老师检阅的学生,低头在白板上开始写字。
“我这几天声音坏了,说不出话。”他没有再让谢眺敲窗户,差不多写两行字,就转过来给谢眺看。
“曼丽说也许是我的失语又犯了,所以原谅我只能这样跟你说话。”
“…谢眺。”
齐衡之的声音!像砂砾一样嘶哑,艰难地开口,像是生生撕开了充血的喉咙,发出了难听,晦暗,却绝望欲泣的呼喊,这呼喊却很克制,通过房间的收音设备传过来。
“我害怕我写太慢,你不愿意看。”
谢眺敲了敲玻璃。
那边,齐衡之笑了,笑比哭难看。
“你真好”
“我麻烦了李医生给我们安排这样一个房间。”
“坐在这个房间里,你能听见我,看见我。”说话对齐衡之来说太勉强了,他停下来,再开口那声音还是刺耳:“我不看不到,听不到,只有一个人。除非你愿意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