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凤仪说:“痒。”然后掀了被子上床去。
周一岑便要扑过来,隔着被子压到他身上,眼底不知道是欲望还是深情,许凤仪从前经常被这两种情绪迷惑,他认为应该是深情,现在才发现认错了。
他侧了侧头,躲开了周一岑的吻,说:“我明天早上五点钟就要起床。”
“怎么起那么早?”周一岑还要身体蹭他,用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去磨他的脖子。“都好久没做了。”
许凤仪藏在被子里的手有些抖,压制住想要推开他的冲动,很淡的笑了笑,说:“早上八点的飞机,得出差几天。”
“怎么忽然出差?”
“美国那边新谈的订单,以后有可能长期合作。”
周一岑便从他身上翻下来,语调带着抱怨:“事业重要,也要兼顾家庭啊。”
许凤仪听着,想:这样情真意切,他差点就要将周一岑出轨的原因归结于自己对家庭的失职了。
03.
冬日,凌晨五点,太阳还没醒。
厚厚的遮光帘将房间笼罩得密不透风,主卧里昏暗着,很安静,只有微弱的鼾声。
许凤仪将一个薄薄的四方形电源转换c-h-a头c-h-a到床对面的墙上,金属片震颤,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床上的人动了一下,迷迷糊糊问:“要走了吗?”
“嗯,你继续睡,不要起了。”
他披上外套,站在门边的位置,在昏暗的夜灯下,朝着床上看了一会儿。
搬行李,上车,开车,下车。
二十九寸的行李箱,轮毂转动着摩擦楼道口的地面,发出辘辘的响声。
这处房产是他婚前的住处,回国之后曾在这里待过几年,房间里的摆设都很熟悉。许凤仪掀开蒙在家具上的防尘布,然后打开电脑连接上网,屏幕上显示出他与周一岑房子主卧、客厅还有两个浴室的画面。摄像头定在那里,点开录像功能,他便没有再看,也没有再管。
下午三点多种,许凤仪的电脑里发出暧昧的声响,周一岑跌跌撞撞与一个年轻男孩子急切拥吻的画面蹦出来,从客厅到卫生间,再到卧室……跟上次拍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天y-in欲雪,屋子里光线昏暗,往日积攒的尘气浑浊着露骨的*合声回荡。
许凤仪坐在那里像座雕像,忽然觉得口渴,刚刚站起来,整个人不自觉又跌回椅子里,T恤的前襟有潮s-hi的痕迹,抬手摸了一把,才发觉是泪。
他脱了T恤擦掉脸上的痕迹,从柜子里找了一件出门的衣服换上。
夜色里的酒吧热闹非凡,这里是声嘶力竭的聚集地,放浪形骸的好去处。许凤仪忽然又发觉了它的好。
上次与他搭讪的舞男穿着透明半敞的白色衬衣与他擦身而过……
04.
许凤仪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他还记得他,叫凌然,曾经让许凤仪有过出轨冲动的一个人。
十一点钟,场子还没热起来。
还是上次那个卡座,还是上次那个男孩子,眼底依旧满是仰慕,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殷勤地为他倒酒。
许凤仪向他道了一声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酒量还好,但因为为人过于端方自持,每每克制自己,绝不在人前出丑,有生之年还未真正有过喝醉的经历。
小男孩看着他,只见过两面,便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许凤仪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他的姿态不是刻意假装出来的,不是为了吸引眼球,也不是为了炫耀。他像个生活的旁观者,来到热闹的场子里,看看疯魔的人们,看看热闹的景儿。
许凤仪放下酒杯,问他:“上次忘记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Carlos。”他的发音僵硬,喉咙里像卡了一枚螺丝。
许凤仪把这个名字在舌尖过了一遍,说:“很好听。”
卡洛斯自己反倒有些难堪羞怯,解释道:“是经理帮忙起的,我本名叫慕南。”
许凤仪便又问他是哪两个字。
“羡慕的慕,南瓜的南。”
“本名也好听,很可爱。”许凤仪很有耐心,也很平易近人,他来这里找个人陪聊消遣,听别人的故事总比面对自己的失败要轻松一点。
慕南今年十九岁,该读大学的年纪,成绩不太出色,出生于一个说出来也未必有人知道的小城市的偏远乡村。母亲是村妇,父亲给人出苦力打工,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每月两千块养活全家人,对他上不上大学也没有太多执念。
于是,这小男孩便带着对未来的迷惘和矛盾,踏上了来大城市谋生的路。
许凤仪认真听着,过了一会儿说:“那……”他张了张嘴,忽然发觉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尊重,便住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慕南觑着他的神色,过了一会儿说:“其实我白天在餐馆里跑堂,夜里才到这儿来。”他说着,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抿着嘴笑得很腼腆,两手在膝盖前夹着,“我同屋也是个小零,不过他已经换了好几任男朋友了,知道我还是个雏儿……”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不自觉降低了:“就说,反正我也没有男朋友,就……体验一把,还能赚钱。”
许凤仪被这个逻辑惊住,但他没表现到脸上,想了想,出于尊重,也释然了。便听见慕南接着说:“我……我没交过男朋友,经人介绍见过面的同类,一上来都是直奔主题的,我就想着……反正……”他又说:“我室友说,他就没见过同志里有真爱的,男人们都是被下半身支配的动物,索x_ing不抱希望……”
许凤仪听着他最后一句话,不由多想了一会儿,不愿赞同,却又好像没有立场不赞同。
他想了想,自嘲地笑了一下,便丢开,又问慕南:“白天晚上都上班,身体吃得消吗?”
“吃得消,我跑堂的餐馆中午才开门,上午睡到十点半去报到也不晚,夜里免费在这边看热闹,还能吃果盘,反正没人点我,两三点钟就回家睡觉啦。”
两人熟络起来,小男孩儿的话也多了。
许凤仪被他的样子逗笑,忍不住提点道:“也不是没有真爱,只是真爱太珍贵了,所以要耐心等。”
“大哥,那你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呢?”
许凤仪被他问住,半晌没有说出话,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可笑,他自顾尚且不暇,竟然好意思向年轻人传授经验。
小男孩见他笑了,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却不自觉跟着也咧开嘴,贫乏的词汇里只勉强扒拉出一个“春回大地”的形容词,一时忘形,道:“大哥,你要是愿意……我第一次给你,不收钱。”
许凤仪便又笑了。
那搭讪的舞男不知从哪里出来,路过这里,看了他们几眼,朝慕南说:“小南,彬哥叫你。”
慕南听见他叫,一时脸涨红起来,凌然是店里当红的舞男,而且不陪客的,一贯高冷,从来对他们不假辞色,没想到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还主动叫他,立刻连连答应了几声,把许凤仪也忘了,人跑到楼梯口才想起来,一回头,却发现凌然已经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许凤仪见他坐过来,也不动,只是想到前天晚上的经历,不由重新审视这个人,礼貌地打量了几眼,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凌然帮他满上,眼睛盯着他的无名指,主动开口道:“戒指还在?”
许凤仪一双眼睛看向他,心里不由评判他的失礼。
05.
凌然主动追求的经历不多,大部分时候,仗着外貌的优势,他还没开口,便有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乐意同他交谈。他越沉默,他们越觉得有魅力。于是养成了这身目中无人、舍我其谁的自信。
面对许凤仪,他像个不知人事的生瓜蛋子,一开口便带着嫉妒和戾气,咄咄逼人地,将人推到千里之外去。“不是结婚了吗?结婚了还到这儿来?”
许凤仪听着,眉头微微一皱,不悦道:“先生,我想您大概是走错位子了。”
“没走错,你勾引我,我才来的。”他故意勾起唇角微笑,自以为是地勾搭,剑眉星目一眨不眨看着许凤仪,“到这儿来都是找乐子的,什么借口都比‘结婚了’强。在这儿,你看不上我,还能看上谁?刚刚那个小鸭子?”语气里毫不掩饰鄙夷和轻视。
许凤仪在“继续说理”还是“投诉”这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了一瞬,然后直接抬手按了桌上的呼叫铃。
凌然不解他的意思,还在问:“你按呼叫铃干嘛?你想点什么直接跟我说。”他的衬衣前襟还敞着,胸前大概是为表演化了妆,闪着细微的光,英俊的眉目间带着几分青年人的坦率,此刻正露出茫然和不解。
可惜,再好的皮囊也挽救不了他在许凤仪心中的形象了。
穿着马甲的服务员很快走过来,弯腰凑近问:“您好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