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这边,年三十儿回去吃个饭就行了。”凌然伸手扒拉了两下他车里的东西,问:“你一个人,囤这么多年货吃得完吗?”
“不是一个人。”慕南脸上扬起笑容,有点羞涩,带着一点点炫耀的虚荣心,抿了抿嘴,稍稍歪了头,看着凌然说:“今年我跟许大哥一起过节。”
什么叫火山爆发天崩地裂,凌然算是在瞬间感受到了,现在要是往他脑袋上放盆火锅,围观群众立马就能咕嘟咕嘟享受一餐涮羊r_ou_。他想,许凤仪的眼睛大概瞎了有几年了,不然不会放着他不要,扭头选慕南这么个只会偷吃果盘的小傻逼。
他咬着牙,硬是在脸上憋出个面容扭曲的微笑,一个字一个字说:“那、还、挺、好。”
慕南见他气成这样,心里乐疯了,差点憋不住背弃组长“不可七情上脸”的谆谆教导。嘴里继续嘚瑟:“许大哥也是一个人,我们俩凑活着过。”
“他不是结婚了吗?”
“刚离。”说完,慕南又后悔,拿眼偷看凌然。
“为什么离?为你啊?”
慕南倒是想,他表面上装得淡定,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是堆着那么张有点小得意的笑脸,直把凌然看得气死。
憋着一肚子火气结完账,到超市门口。
许凤仪竟然开车等在外面,正举着手机,这边慕南的电话便响起来,三人照面,皆是一愣。
14.
“我想着你买这么多东西坐公交不方便。”许凤仪率先开口,一开口,便是温柔体贴。
慕南抿着嘴笑,早春的花在心里盛开起来,腼腆又欢喜,浑然忘了凌然是哪根葱,两手拎着购物袋向许凤仪一步步扭过去。
许凤仪向他赶了几步,接过到手里,拎住说:“这么沉,你怎么拎出来的?”
说到这里,才不得不提到凌然,慕南不情不愿回头,看着脸已经憋成猪肝色的移动活火山,说:“他帮我拎了一会儿。”
“那要谢谢别人。”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向凌然道:“谢谢你了小兄弟。”好比两人初次见面,连名字也不叫了。
凌然像是在场的唯一一条单身狗,他一手c-h-a兜,另一只手拎着两箱牛n_ai,铁青着一张脸,看见慕南笑得那个娇俏的样子,又看看许凤仪拎着购物袋对那小矮子宠溺的表情,原本那股与生俱来的狂躁的自信忽遭冷遇,仿佛化作“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他们频频过招,总结下来,凌然也知道许凤仪最厌烦脾气差没礼貌的人,强压下了心头那股火气,学着慕南的称呼喊,故意恶心这小子,也顺带恶心了自己,他喊许凤仪:“许大哥。 ”三个字,慕南喊来清纯娇俏略带羞意,凌然喊来,就不知为何有种潘金莲喊西门庆的昭然若揭。
这一声,许凤仪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想起上次的不愉快,此时还心有余悸,他心里警惕着,脸上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应了。
“许大哥,大过节的,我家里也没人,听小南说你们今儿要聚聚,加我一个行不行?”他两眼一耷拉,整个人气质就温驯绵软了,利齿收起来,饿狼伪装成了哈士奇。
即算不行,出于礼貌,两人也不能直说,走亲访友这种事情,得看客人的自觉,主人是没有权利说不的。
大街上,冷风里,许凤仪一身呢绒大衣拎着购物袋不减风采,超市门口的台阶上下形成了一条楚汉河界,凌然一句示弱,仿佛把他们这盘残局重新走活。
两人的眼神绞到一起,许凤仪看着他,他也看着许凤仪,脸上带着笑,假意归顺,实则狼子野心。
慕南冷得在原地蹦了两下,他虽不想叫凌然参与他们的聚会,却没有主人的立场,只能低头盯着脚尖,听着旁边两人你来我往。
“这样好不好?”许凤仪抬手看了一眼表,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就近找一间馆子吧,我知道有家日料不错。”又补充,“其实我们两个没打算今天聚,只是把年货囤起来,明天除夕夜好包饺子。”
凌然听到,心中不忿更盛,却不敢表现,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咬着牙,硬生生挤出个笑:“那走吧,今天情人节,只怕餐厅里的位置都订满了。”
“今天情人节吗?”许凤仪恍然,离婚之后,他便没再关注这些节日,一看店面里粉红色的装饰,再连体婴儿般黏在一起的男男女女,才了然。又悔,想到,不该不看日子就跟慕南约会的,幸亏今天遇到凌然这愣头青,不然可要叫人误会了。
“你不知道?”凌然看了他们一眼,把手里的东西跟着慕南一起放到车子的后备箱,看着几分钟前的还跟他嘚瑟的慕南,眼神凉凉的,脸上皮笑r_ou_不笑。
慕南的诡计被识破,连委曲求全含泪做攻的愿望都无法达成,整个人蔫儿蔫儿的,小声撒谎:“我也不知道,这两天公司忙,没工夫在意这洋节。”
许凤仪接过话头:“辛苦你了,新产品线刚刚起步,销售是要难做一点,我叫你们苏总多教你……”话题自然而然便被引向了工作。
节前,城市里张灯结彩,到处是碌碌的人群,捧着笑脸,迎来送往。
他们到达日料店时,位子果然已经订满,只是许凤仪与老板熟识,硬是添了一张桌子叫他们坐下。
凌然乖顺,为叫许凤仪放松警惕,席间不敢放肆,也不盛气凌人地对慕南,桀骜的眼神收起来。他实在是沾了样貌的便宜,瞬间,就叫人气不起来了。
“我除夕夜那天也没去处,等演出完,都要凌晨了,连顿饺子也吃不上。”
许凤仪便问:“过年也要演出?”
“我们这种职业,逢年过节最忙了。”
慕南看不得他对许大哥献殷勤,立刻拆穿道:“你除夕不是说要回父母家团年吗?”
“只有早上去略坐两分钟,到底是新年,总不能忙到跟父母说句话都不能啊。”他立刻应对,尾音上扬,语气软软的,还要跟许凤仪撒娇。
慕南恨不能扑上去将他一身哈士奇的皮扒了给许凤仪看,终究不敢,只能一口一个闷闷地吃生鱼片,酒也没少喝。
酒足饭饱,凌然终究没能磨得许凤仪松口,慕南却自己把自己灌醉了,度数那样低的清酒,也能叫他醉得趴在桌子上小声叨叨,许凤仪凑近一听,憋不住笑了,只听他说:“许大哥,我可以含泪做攻的……”
15.
这话凌然也听到了,他不像许凤仪眉眼含着宽容的笑,一张脸瞬间耷拉老长,帮着架住醉倒的慕南送到车里。
剩下两人站在车门口,对视了一会儿,许凤仪说:“你家就在这附近,我就不送你了。”
“那他呢?”
“他这样子没办法走了,今晚住我那儿。”
凌然立刻说:“我没带家门钥匙,今晚也没去处。”
或许是这几天心情好起来,或许是月色太美,许凤仪看着他,颊边露出个笑容,说:“别任x_ing了,回去吧。”
这一笑,凌然更不想走了,两只眼睛直直勾着许凤仪的眼,想凑近,没敢凑近,看得眼馋心痒,半晌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我特别想你。”
漂亮的皮囊谁都喜欢,尤其凌然这一晚表现乖顺,许凤仪听着这冒昧越分的话,便没有在意,也没回答,只是笑,笑得很温柔。
“给我你的电话吧,你要是不喜欢,我保证不打扰你,就逢年过节问候一声。”他又抬眼,拿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叫许凤仪看。
“你的话不能信。”
凌然又委屈地低下头。
“回家吧。”许凤仪笑着说:“新年快乐。”然后转身去开车门。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许凤仪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笑:“有多真?”
“一见钟情那种真,我还没在谁身上花过这么多力气呢,而且这么长时间,我一天也没忘过你,连想起你那天拿脑袋砸到我流鼻血都开心。”
被这样英俊的男孩子惦念喜欢,没有人会不高兴,纵然这男孩骨子里是个小混蛋。许凤仪上了车,脸上的笑容还没消褪。
凌然脚边放着他的两箱牛n_ai,两手c-h-a兜,瘪着嘴,耷拉着脸,被人遗弃了似的,站在原地半晌没动,盯着许凤仪的车屁股。
过了很久,他刚打算迈开腿回家,便看见那车子又调头回来了,徐徐地,停到他面前,许凤仪降下车窗,从里面伸出胳膊,细而白的手腕露出一小节白衬衫的袖口,手心托着一只手机,说:“你电话号码多少?”
凌然半天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接过手机,半晌才傻笑起来,立刻存了许凤仪的电话,还舍不得人走,弯下腰,手扒着车窗,盯着脸看了半晌,说:“我能约你看电影吗?”
16.
许凤仪看着凌然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笑了,说:“你可真会撒娇,以前那股狂劲儿呢?”
“在你面前,这不是不敢吗?”他眼里带了点儿揶揄,更多的是调情的温柔,腻乎乎地控诉:“你动不动就要报警搬家的,我哪儿还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