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了,不想喝了。”
“撑了也得喝,这样退烧才退得快。”
顾烨一听更不想喝了,侧过头,固执地抿着嘴。
情况僵持不下,顾溟只好盖上盖子,“行吧,那你睡吧,不舒服话叫我。晚上如果还烧的话,我们就去医院看看。”
“我还有做什么吗?”
“什么?”
“昨天晚上,我还做了什么?”
“没有了。”顾溟垂下眼皮,“你睡得很熟。”
“还疼吗?”
顾溟觉得有些好笑,“只是比较容易留印子而已。小时候打架可比这严重多了。”
他早没了昨晚那份冲动,顾烨也已清醒过来,他没法将那件事搬上桌面,一方面是恐惧二次伤害带来的疼痛,另一方面是因为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也许就不值得费劲。
“好好休息。”顾溟弯腰准备收拾碗筷,顾烨却突然掀开被子要下床,“我睡够了。”
“睡够了?”顾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兴许是意识到他早已不是小孩了,说了句,“随便你吧。”
顾烨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下了楼,坐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
顾溟站在水池边洗着碗,挤了挤手里的海绵,问,“你这两个月都在忙些什么?”
顾烨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搭话,坐直了回答,“最近有个收购的案子,我打算在年底前处理完。”
“那你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了。”差得有点多,他把客户晾在会议室里,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来了,到现在也没回个音信。
“你其实不用这么急着回来。李明宇已经找到王桓了。”
“哥哥,不是因为他。”
“我在电话里也告诉过你了,我跑得快。”顾溟把碗放进橱柜里,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高中时可是学校里蝉联百米冲刺的冠军。”尽管已经知晓部分内情,他还是问道,“这个王桓怎么会这么针对你?”
“我们两家原来是合作关系。爸去世以后,他们的’发展’理念跟我的有一些冲突。”
“所以他才三番五次地来找你吗?”
“我们这一行里,不是我吞他,就是他吞我。”
“我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一行’里了。”
“哥哥,你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顾烨皱眉,“李明宇?”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
“他很崇拜你,总是念念叨叨的。”顾溟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到顾烨身旁的位置上,“爸的关系网那么广,门路也多,清理起来不会轻松吧?”他看向顾烨,“也不知道哪里会突然窜出一个人冲你放冷枪。”
顾溟本意不想聊得这么深入、详细,却又停不下来,“严重吗?我看到你的伤疤了。”
顾烨受宠若惊,继而摇了摇头,“没有伤到重要器官,我恢复得也很快。”感染和各类并发症让他躺了很久,医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结果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
顾溟点了点头,往咖啡里加了点香Cao味的炼n_ai,他知道顾烨没有说实话,至少李明宇的原话是“差点就死掉了”。
有什么好骗他的呢?
有什么必要去走这条最不可能的路呢?
他喜不喜好顾升的所作所为,跟顾烨又有什么关系?
顾溟还在沉思之中,迷你的塑料盒被他捏得咯吱作响,顾烨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嗯?你说什么?”
“哥哥是怎么发现王桓的人的?”
顾溟搅了搅咖啡,“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住在哪,更不会有人往我这送礼物。”
“是我的不对,把你牵扯了进来。”
“我既然姓顾,或早或晚都会遇见这种事情。”顾溟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不过我比你运气好一点,没人知道顾家还有我这么个儿子。”
顾烨想问问他,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哥哥还想不想姓顾。
但他问不出口。
毕竟顾溟从头顶到脚趾头都写着拒绝。
顾溟跳下高脚凳,去冰箱里拿出一只处理干净的小r-u鸽,“这个跟山药一起煮吧?”说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掏出一个红褐色的小砂锅出来。等到食材全部下锅,顾溟擦干了手,招呼他去沙发上靠着休息。
顾烨望着顾溟忙活了半天,一听他要换地,立即跟着往客厅里走。他的手机进水了,电脑也没来得及带回来,收购这事估计要黄,不过他显然并不在意。
他不知道顾溟为什么产生了变化——至少完全不是那副疏离又紧张的神态了,好像他们两人的关系突然变成了多年未见的熟人,而不再是针尖对麦芒。
今天这顿晚饭吃得比以往都要早,顾溟将大半只r-u鸽都分给了顾烨,反倒吃了很多自个不太喜欢的山药。他望着顾烨舀汤,发觉这一年多以来,自己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种平和的心情。
他知道天就要破晓。
顾烨毕竟还病着,晚上顾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发觉他昏昏欲睡,就把他哄到卧室里去了,顺便喂了他两颗强力退烧药下去,又烧上满满一壶开水灌进保温瓶里搁在床头柜上以防他夜晚口渴。
顾溟拿着温度计仔细看了看,37点3,顿时松了口气,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好好躺着,明天应该就不烧了。”
顾烨半睁着眼皮问,“哥哥现在要做什么去?”
“我去拖地,还得把你的衣服给洗了,然后公司还有点收尾的工作没做完。”
顾烨看他要走,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怎么了?”
顾烨只是望着他,也不说话,就像一只明知主人会出门的宠物狗,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用。
顾溟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将懒人沙发挪到床边,顺手将灯调到最暗,“那我坐在这吧,等你睡着我再下楼。”
这个举动完全出乎顾烨的预料,他很想让顾溟留下来,让他别走,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反思过了,知道错了……
还想问问他,这些年来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
但顾烨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这梦太甜腻了,以至于顾溟的眉眼都变得柔和,都只装着他,让他怯于戳破,很快便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顾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突然仰起头,发出一声延长的叹息。他的心中卷起滔天的风暴,说话的声音却很轻柔,“我走了。”
人们都说告别的时候要足够用力、足够认真,顾溟还是在试图弥补某种无法被弥补的遗憾,他甚至都不知道用力到什么程度才能变得郑重其事,才能变得足够认真。
为什么自己认真的时候,只会觉得酸涩,反倒腐蚀得他一点也用不上力了?
顾溟又坐了好一会,理智的线才终于被接了回来。他转身出了卧室,关上门,拿起手机直冲阳台。
如果李明宇上次说的是真的,那么杜以泽并不在追踪自己。
擒贼先擒王,现在只剩下李明宇这一个头目。
顾溟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将自己与室内彻底隔绝开来,背对着身后的万家灯火,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找到顾烨了,他烧得不轻,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46.
李明宇到达公寓的时候,顾溟已然穿戴整齐,风衣的领子都被他竖了起来,遮住下半张脸,一副后脚就要出门的样子。
李明宇不急不慢地进了门,一边脱鞋一边打量他,“您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元旦了,公司同事都在聚会,我可不想显得很难相处。”顾溟冲他摇了摇手里的手机,“天亮之前我会回来的。”
李明宇一愣,cao,果然有诈,还好叫了杜以泽过来,却仍然一脸认真地配合着,“是吗?烨哥是出什么事了?”
“病了,发着高烧呢。”顾溟侧身,示意他上楼看看。
李明宇心想,烨哥明明还在外地,出个j-i巴事,但他明面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迅速上了楼,打算应付完事赶紧跑路。
一推开卧室的门,李明宇揉了揉眼,暗骂了一句“我cao”,急吼吼地冲到床边,活像一个探望小孩的家属。顾烨脸色很差,眉头也皱着,估计是不太舒服。
李明宇转过头小声地问,“这怎么可能呢?”
“他开车开回来的,中途抛锚了,走了些路,淋了雨,就成这样了。”
“严重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有个人看着。”
李明宇一听这话嘴里立即跑起火车,“您可不能走啊!您看看,烨哥都病成这样子了,正是最需要照顾和陪伴的时候!而且我也没照顾过人,万一……”
顾溟笑了笑,“他烧已经退了很多了,你在这看着,隔一段时间量一下体温就行,有什么事就叫我。”他又加了把劲,“我们不是说好了互利互助吗?况且我只是让你照看他一下,又不是让你害他。”
李明宇欲哭无泪,我只是负责盯着你,不是盯着烨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