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烨只得到了关机的提示音,他捏着手机,用劲到发抖,手背上隆起分明的骨节。
李明宇c-h-a嘴也不是,沉默也不是,最终还是凑到他旁边,踌躇着告诉他,“您放心,顾先生真的只是出去放松、呃、出去玩了……杜以泽看着在呢。”
一股凉意从顾烨的头顶直冲脊椎,他眉头一紧,立刻给言盛打了电话。
“查一查他在哪!”
言盛在对面疑惑地问了一句,“顾烨?”继而骂道,“你他妈到底去哪了?还知道给我打电话了?……”
“快一点!”顾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查一查,他去哪了。”
言盛本想反问一句“你自个儿没有手机么”,但是顾烨听起来实在不太对劲,慌慌张张的。得,肯定跟他哥有关。
顾烨听见细碎的键盘敲击声,时间被无限延长,拉伸成望不到尽头的银丝。他急于得到一个答复,忙不迭地追问,“怎么样了?在哪里?”
言盛小声呢喃道,“怎么会呢……”
顾烨心里一空,两手握紧电话,像抱着一根救命稻Cao,“告诉我!他在哪?”
然而这不是救命稻Cao,而是压垮他的那根稻Cao。
言盛沉默片刻,说,“……定位不见了。”
如同遭受了钝物的重击,顾烨眼前直发黑,踉跄着走了两步。
言盛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将所有有用的信息都报给他,“他的手机信号最后在一家夜店里出现过,定位则是在距离那家店两个街区的十字路口消失的。”
这再也明显不过了,顾溟极有可能已经逃走了。
听筒那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言盛犹豫着还想说点什么,顾烨却挂了电话。
李明宇站在距离顾烨几步远的位置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顾烨垂下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明亮的街灯照亮落地窗外的一半天际,他背对着光,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有可无的影子。
“怎么办?”顾烨失神落魄地说,“他又不要我了。”
这比顾烨发火揍他还要吓人,李明宇愣了愣神,鼓足勇气走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怎么、怎么会呢?我跟您保证,”他将两指并拢,指向天花板,“他真的还在店里,啥事都没有!”
然而顾烨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呆滞地望着李明宇的方位,视线却压根儿没有聚焦在他身上。他实在是太失落了,承载情绪的身体机制已经超过负荷,任凭李明宇推着进了电梯,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塞进车里。
李明宇给自个系上安全带,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偷偷通知手下在店门口集合。
现在早已过了最热闹的点了,顾烨安静地坐在后座上,他的眼前晃过彩色的LED招牌,几家中式的餐厅门口都挂上了手工的油纸灯笼,尽管街上空了大半,不似印象里一样攘往熙来,仍然能够轻易嗅到春节热闹的氛围,车内暖气十足,可顾烨却觉得自己深陷冰窟。他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仿佛被人按进冰冷刺骨的海水里,被迫面对了这一事实:顾溟当时望着的不是他,而是自由。
也是,哥哥要不是早有打算,他何德何能能让他对自己这么温柔?
然而这种心知肚明的打击对于顾烨来说却是毁灭x_ing的,他就如同一个在沙漠里濒临渴死的人,有一天终于尝到了一滴水的滋味,现在夺走这杯水不说,还要告诉他,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水源。
他不会死于饥渴的。
这一路上,顾烨的心情已经变了,他变成了一只盛怒的螃蟹,不甘心地挥舞着钳子,自暴自弃地想要发泄、破坏,哪怕他知道顾溟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他,离开了这里。
顾烨用双手捂住整张脸,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他想要去找,可是怎么找?再把他抓回来绑着,拴上锁链,关在密不透风的围墙里,好让他更加憎恶自己吗?
杜以泽看着纷沓而至的十几辆车,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他从驾驶座里跳下来,笑容满面地大步走上前迎接他们,“你们怎么全都来了?”
“把这给我封了!”顾烨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给我一个一个的找!”
年前最后一次狂欢,包厢里的大屏幕上播着苦情歌,申圆一巴掌拍上“切歌”,脱了鞋踩在沙发上,高举着酒杯庆祝这一年的业绩突破新高。
她托着下巴思考良久,想不出几句领导应该说的话——那种听起来全是华丽丽的排比,实际上没什么意义的话,只能笑嘻嘻地说,“……希望来年风调雨顺!”她原本想说天下太平来着。
“哈哈哈,好!说得好!”他们屏气凝神,这一刻破了功,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主管,你这话怎么说的像c-h-a秧的似的。”
“就你话多。”申圆从桌上的甜品盘上拿走一根叉子,敲了敲杯沿,“我请客,不醉不归啊!听到没?”
大概难得有这么一个聚在一起的机会,这些人一个个都喝得满面通红,将热闹的缝隙间堆满了琐碎的家常。
“你今年回家不?”
“回啊,能不回嘛!”说话的人嘴上抱怨着,脸上仍然漏出几分的欣喜之情,“一天到晚问我有没有找到对象,有没有买房,有没有加薪……”
“我也是啊,”有人兴奋地指了指自己,“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接受七大姨八大姑的拷问,谁想回去啊?”说完吹了手中的酒,舒服地打了个嗝。
申圆跳下沙发,正准备祝贺顾溟今年拿下了文伦清,找了一圈在却在沙发的角落里找到了紧闭着眼睛的他。
“怎么回事呀?”申圆走到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就看见他跟前隔着一杯空的了果汁杯。
“他喝什么了?果汁?”
坐他旁边的男人还在跟朋友扯淡,抽空回应道,“不是啊,他说口渴,我就把我的长岛冰茶给他了。”
“他一整杯都喝完了?”
男人仔细打量了两眼顾溟,这才意识到他喝醉了,打趣道,“不至于吧?一杯就倒啊?”
长岛冰茶,又名失身酒。申圆黑着脸说,“……他之前还喝了些杂七杂八的。”
“那不行,还得锻炼。”
他的同伴嘲笑起来,“哈哈哈,你行吗?”
“就你牛逼。”
申圆环视一圈,连季池的影子都没见着,“才刚吐完,怎么又喝了?季池人呢?”她摇了摇顾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安明,你家住哪?”
这样叫了他好几声以后,顾溟终于抬了抬眼皮,迷迷糊糊地回答,“我没有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赶上切歌的间隙,声音不大,却被周围的几个同事听得一清二楚,“这都醉得神智不清了。”
“季池怎么也不见啦?有人知道他去哪了吗?”
有人补充,“他好像去上厕所了。”
申圆思考了一下叫老板来送他回去的可能,还是觉得不妥。人俩的关系毕竟没有实锤,反倒显得自己怪八卦的,况且她刚才还冲许安明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
“那一会让他送安明回去吧。”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包厢的门被人踹开,众人一惊,霎那间全都停下了说个不停的嘴,一齐往门口望去。为首的男人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脸色y-in沉,目如鹰隼,直勾勾地锁定了角落里的顾溟。
申圆吓了一跳,看清来人之后,自觉地靠到一边。这下算是实锤了。
顾烨没想到自己竟然找到了他,就像珍藏的宝藏失而复得。他径直快步走上前,俯下身,伸手摸了摸顾溟的脸,顾溟的脸蛋热乎乎的。“哥哥?”他轻声呼唤,却没等到顾溟的回应。
“怎么回事?”顾烨方才刚消了一点火气,看到顾溟这幅烂醉如泥的样子,又像被人泼了筒汽油,刚想发作,还是憋下了这股劲。
他拉着顾溟两只手绕过自己的脖子,长臂一揽,勾住他一双大腿,像抱小孩一样把他抱了起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李明宇拉着门,看着众人懵逼的脸,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祖宗爷出来玩玩而已,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的么?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改天一定要去找高人算算,是不是自己八字跟他不合,实在不行花点钱,看看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改个命格什么的……唉……夭寿,真是夭寿。
季池没想到自己上个厕所的功夫,一回来就看见这幅诡异的情景——同事们都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他往角落里一看,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立马转身往外跑,留下申圆在房间里大喊“你要去哪啊——喂——”
顾烨健步如飞,周身的气压低得李明宇大气不敢出,灰溜溜地跟在他身旁。走廊上路过的男女看到这幅黑社会出窝的景象全都退避三舍,绕道而行。
“你带他去哪!”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顾烨接着空出了原本扶着顾溟腰部的手,转身对着冲过来的季池就是一个迅猛的出击。
季池r_ou_眼都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人掐着脖子按在了墙上。
“你管的太多了。”顾烨面似冰霜,已然起了杀意,这是一条发动了进攻的毒蛇,死死地咬住了猎物的致命弱点。他的手指越收越紧,几乎就要勒断季池的脖子,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嚣张的恨意,和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