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烨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一个骨子里都透着淡漠的人,难过的时候却可以这么绝望,他哭得声嘶力竭,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一次x_ing流光。
顾烨跟着蜷在他身旁,不停地道起歉来,“是我错了,对不起,哥哥,是我强迫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混蛋、王八蛋,一切都跟你没关系,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好不好?”他怯于再说“爱”,斟酌再三,最终克制地说道,“我……我只是很喜欢你。”
“我知道。”
顾烨一怔。
顾溟泣不成声,“可我是你哥哥。”
命运何其残忍,将他们放在峡谷的两侧遥遥相望,却又偏偏拴上锁链。顾溟反抗无效,顾烨却宁愿冒着摔个粉身碎骨的危险,也想要离他的哥哥近一点。
顾溟已经在高山上待了很久了,他知道这里很冷,空无一物,所以不能再把顾烨拉进来了。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旁人若有十分的感情,到我这也许只有百分之一。”曼妙的极光在他眼里变得模糊,星星的尾巴也被晕染开,“未来,家庭,哪怕只是一段关系……我都没法给你……”
那些翻腾汹涌的海浪几乎就要将顾溟吞没,他挣扎着在窒息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我有什么好的?一贫如洗,什么都给不了你。”
“你别赶我。”顾烨靠着他的肩头,低声下气地说,“你说的那些我都不需要,我不需要。”
顾溟在雪地上艰难地翻过身,他泪眼朦胧,用力睁大眼睛,伸出一只手摸上顾烨的脸颊,抚过他的鼻尖,视线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从他的额头扫到下巴,好像这是分叉路口上的最后一眼。
顾烨看到顾溟眼角蜿蜒而下的泪痕都被冻成了条条细长的冰霜。
皑皑白雪将周遭洗刷得毫无瑕疵,这漫天席地的绝美光景对于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无动于衷,仍然在无垠的天际间缓慢漂浮。顾溟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想要说,我已经可以与你告别了,希望还能弥补多年前的遗憾,所以你不要再难过了,快往前跑,大步跑啊,别回头了。
然而他努力半天还是失败了,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下撇,眨眼的时候反而挤出更多的热泪。
“忘了我吧,顾烨,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59.
回国时,顾烨直接叫了架私人飞机过来,一同到来的还有顾烨的助理。顾溟从未见过这位助理,那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一身笔挺的西装,精神干练,向顾溟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便向顾烨递出一沓文件,看样子是件急事。
顾烨刚上飞机便从文件夹中抽出一沓阅读起来,助理耐心地坐他旁边,偶尔在顾烨侧头询问的时候附过来补充几句。顾溟坐在顾烨对面,十指交叉搁在大腿上,闭眼假寐。
中途用餐的时候,顾溟若有若无地朝对面瞟了一眼,顾烨一手撑着太阳x_u_e,神色严肃,看起来竟然有些一筹莫展。全程两人竟是一句交流也没有。
那天晚上,顾烨强颜欢笑,还想装傻,“说什么伤害?不是说做兄弟吗?做兄弟也不行吗?”
顾溟摇头,闭上眼,又摇了摇头,“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你能甘心吗?”
他自认为话说得够绝,将那层兄友弟恭的幌子也扯了。
顾烨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哪怕是气急败坏,他都能理解。
回国之后,顾烨从未回过公寓。顾溟忙得昏头转向,尽管是外包施工队,他仍然得在现场盯着,每天早出晚归,一碰着枕头就能睡着。
顾溟觉着侥幸,万一顾烨跟以往一样吃住全都在这,那就意味着他们总得相处、交流。
他到现在也没想好应该在什么时机询问顾烨到底有什么打算,主要是不知道如何能将对方的负面情绪的可能x_ing降到最低。当初倒好,是他自己说要一刀两断,现在反而开不了口了,关系僵得上不去下不来,反倒还有点暗自庆幸着,还好顾烨没回来。
这设定远大目标总是简单,一旦落实起来,连开口都难。
与此同时,顾烨也忙得焦头烂额。当时的酒店收购案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就差走个流程签个合同了,公司巴不得连庆功宴都准备好了,谁都没想到顾烨那晚直接人间蒸发了。
那客户哪里受过这种侮辱。煮熟的鸭子不仅飞了,还跑到对手那儿合着咬他一口。
但这事总归是顾烨理亏,他忙着安抚董事会,一边与对家周旋,公关也得亲力亲为。外界传他那几天压根儿就联系不上,还一度搞出什么资本主义y-in谋论,说董事会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大动作。
顾烨以前从未出过这么大的纰漏,有人推测原本今年开发度假村的计划都会受到影响。
他开会从早开到晚,正好避开了顾溟,有时候干脆就在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里过夜,生怕一见面他又提起那晚的事情。
顾烨又觉得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万一人家有一天给他打电话,张口就说,我已经订好去xx的机票了,现在已经在飞机场了——顾溟不是干不出来,那他到时候拦都拦不住。
为了防止这事发生,李明宇现在每天三班倒,一有点风吹Cao动都得给他报备,黑眼圈一个能顶俩。
李明宇头疼得不行,一边舔着苦涩的咖啡一边想,这怎么出去旅游一趟还能把关系弄差了?
顾烨中午路过文伦清的场地,忍不住在马路对面停下,想着说不定能看看真人解馋,总比照片要强。人是等到了,只是没想到一同出来的还有文伦清,两人一同过了街走向对面的商城。
顾烨眉头一拧, 恨得牙痒痒,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把一旁正在报备情况的李明宇吓了一大跳,他见顾烨气势汹汹地就要下车,连忙拉着他的胳膊,“他们只是吃饭去了。我都给您看着呢!大哥!大哥!您想干啥?突突情敌啊?啊呸,不是,不是情敌。”李明宇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这么多人呢!您也考虑一下自己行不行?”
顾溟听到一声突兀的鸣笛,转头往这看。顾烨一把按下李明宇的脑袋,跟着低头躲在方向盘后。
顾烨公司的事情,顾溟还是从文伦清嘴里听说的。这些天文伦清时常过来给工人送水送盒饭,偶尔邀请顾溟吃个午饭,顾溟也不好推脱。
文伦清回国这么久了,还是不太会点菜,顾溟便接过菜单,点了一荤一素一汤。
等菜的间隙,顾溟刚想跟他说一下露台的进度,文伦清摇摇手说,“吃饭就吃饭,不谈工作,不然以后我在圈内落个压榨他人的名声,多不好听。”
顾溟跟着笑了两声,说,“您那儿租期是到什么时候?”
“今年年末吧。”
顾溟点头,“那完全来得及。”
“我知道。”文伦清两只手臂交叉,搁在胸前,“都说不谈工作啦。”
“抱歉抱歉。”
文伦清招手要了一壶茉莉花茶,漫不经心地问,“您那边最近也够忙的吧,顾总出这么大的麻烦,肯定忙得脚不沾地。”
“什么麻烦?”
文伦清目不转睛地往紫砂茶杯里倒茶,挑眉道,“您不知道?那您就当我多嘴了。”
顾溟疑惑道,“您方便跟我讲讲吗?”
“隔行如隔山。”文伦清放下茶壶,“我说不明白,等我给你找找……”他从手机里挑了条简明扼要的新闻递给顾溟。
顾溟接过手机,逐字逐句地读起来,看了不过三行字便下意识捏紧了手机,“这事……我大概知道。”
“喔。”文伦清单刀直入,“那您有考虑过我的建议吗?”
趁着顾烨正是无头苍蝇之际,文伦清大约是在暗示他仍然愿意为自己提供帮助。顾溟当初在紧要关头确实想过这事,不过现在不想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利落干脆地谢绝了他,“其实我已有打算,文先生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说到这个,有件事情还是希望您能帮忙……”
文伦清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我知道,我不说。”接着夸张地叹了句,“唉!”手指跟着划过茶杯的边缘,“我还跟Rogers打赌说能把你挖出来呢,可输死我了。”
顾烨不是没听李明宇说过这两人进出饭店的频率,但是自从他中午见到那张衣冠禽兽的脸时,他就如坐针毡,脑补出了千万种可能x_ing,晚上一开完会就回了公寓,走到门口又彷徨起来,犹豫再三,才将钥匙c-h-a进锁孔里,轻手轻脚地转动起来。
一开门,顾溟不仅没睡,而且就站在玄关处,双手拿着扫帚高举在空中。
一见是顾烨,他明显愣了愣,继而将扫帚放回角落里,“我以为是撬锁的小偷。”
顾烨“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拿了几件干净的衣服进了卫生间里洗漱。顾溟径自上楼回到卧室,今个儿他得早睡。
以前他们也会吵架,吵架的理由五花八门,但从未有过隔夜仇。顾溟脾气虽爆,但只要顾烨拿着点心盒去找他,再稍一低头,什么事都能过去。
顾溟心想,顾烨这次大概是真生气了。
这事搁谁身上不生气?他在顾烨的兴头上泼下一盆冷水,话里话外都在赶他走。谁能高兴的起来?
顾烨洗完澡以后拿着追风机站在客厅里吹头。顾溟平躺在床上,闭着眼,楼下嗡嗡的风声不一会就停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顾溟感觉床头灯亮了,床边陷下去了,灯又接着灭了。他睁开眼,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发现顾烨还没闭眼,“你今天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