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他为我杀人。”
“是比喻啦,”谢明夷继续解释,“虽然我把他说得有些cao天日地,自私自利,不过也并不是说他就是那么坏的人哦。他这人其实蛮不错的,就是有点癫。”
“他就是很好,癫不是这样的,谢老板。”
“嗯,我用词不当,哈哈,”谢明夷被李枳的直率弄得干笑两声,他其实没什么和这种人相处的经验,就像他拿黄煜斐也素来没什么办法,“打这个电话,就是希望你们接下来好好地相处,我算是小斐的家人吧。他那样刀子一样的人,也会把自己割得浑身是伤,他在你面前隐藏刀刃,努力做好人,李先生更要小心呵护他,不要让他以为自己的努力白费。小斐缺少的,是叫z_u_o爱和关怀的东西,你使他尝试拥有的,大概也是这种东西。”
那天在去往长途汽车站的公交上,李枳仍然在回味谢明夷的一番话。
爱和关怀?确实,和黄煜斐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觉得那人缺过这两种东西。他甚至觉得那人以前可能是中央空调那一款的。
他也并不知道黄煜斐为了那种温柔,为了他李枳,付出了多少努力。
但现在再回味再动容都不及一个拥抱。他已等不及见到那人,抱住他说,你不要这样累,我都懂了,以后我们一起努力。
还差四站到达目的地时,李枳接到一个电话。
他等了四个月的电话。
这回是真的,那个人。来电显示那样灼眼。
“哥?”他汗津津地攥着手机,低声道。
“小橘,”那人声音低哑,像是生疏了,半晌才接着道,“你还在等我吧?”
“对呀,我在等你,你咋还问这个呢,”李枳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流了,兴许是听到黄煜斐出声就开始,“今晚我们就能见面了。”
“嗯,能见面了。”
“嗯。”
“这几个月没有联系你很抱歉,我现在,”黄煜斐忽然笑了,“我现在终于可以没有愧疚地和你说话啦。我已经是标准单身汉了哦。”
“不对,哥你不是。”
“哦?我身边还有什么可疑人物?”
“我呀。我不是你老婆吗?”李枳胡乱抹掉脸上的泪,“哪个单身汉有老婆?”
“哈哈,那我更加不愧疚了。”
“但我开始愧疚了,你因为我,蹲小黑屋,还吃素,怎么能连r_ou_都不给吃呢,”李枳把背上的吉他往上提了提,也终于破涕为笑,“不过,谈恋爱不就是互相愧疚的过程吗?能和你一起经历这个过程,我是幸运的。”
那边足有一分钟没出声,李枳只能捏着全是汗的手机,听着时轻时重的呼吸。
“哥,你要上飞机了吗?那边是不是有台风?你不用着急——”
黄煜斐打断道:“我会尽快的,小橘一定要等我。”
“嗯,我会的,我会的。”
李枳双手颤抖着,并不想挂掉电话,他甚至想,黄煜斐上飞机前,干脆就这么聊上一路。虽然一时间两边好像都是懵的,想不出太多话可说,但是单纯烧着话费听着那人呼吸就可以非常开心,感到安稳。
正当这时,公交车停靠站台,而他正站在门口,被往外挤的几个山东大汉从后面一撞,急着护行李箱,手机一滑就掉到公交车跟站台的夹缝里,滚落低洼。
然后门关了。
李枳差点被车门夹住,当即反应过来,跑到车窗边往回看,手机已经被碾成渣了。
他有点哭笑不得,但要他回去捡那些渣子抑或买个新手机,对于现在的李枳来说,都是浪费时间。现在发生什么事都是小事,都不足以让他觉得倒霉,他只想快点登上回家的大巴。
当晚八点零九分,李枳坐上了家里的沙发。他不知道这两个月母亲有没有回来,他只听到外面的大雨,以及阵阵属于盛夏的惊雷,心想:不太妙。
他捏着那只金蝉,不住摩挲,仿佛那是一个人的手。他觉得,黄煜斐大概困在机场了,或者无法降落。但李枳也不打算催,如果催急了黄煜斐不管不顾地用别的法子回来……好像总会很危险。
正当李枳登上银行账户,计算着这段时间巡演一共结了多少钱时,一阵拍门声穿过雨幕,直打入他的耳蜗。
从沙发里跳起来,顾不得拿伞,瓢泼大雨浇得他有点懵逼,几乎是摸着黑去开门——
胡同里的路灯正在雨帘中一闪一闪,而黄煜斐,他日也思夜更想的黄煜斐,黑衣黑裤,撑着把巨大的黑伞,正站在门前台阶上。
宛如兵临城下,他垂着眼睫,看着他,轻声说:“嗨。”
“啊,嗨。”
“这次我是坐地铁来的。”
李枳抹了抹眯眼的雨水,钻到伞面底下,贴近他道:“这回记住有机场线啦?这么大雨,快进来吧。”
黄煜斐没有动地方的意思,问道:“白天怎么突然挂断,不接电话了?”
李枳一愣,伸手想拉住他,却又不清楚该不该这么做:“我手机不小心摔烂了,赶大巴,没来得及买新的。我不是不接哥的电话。”
“这样啊……巡演很累吧?我知道的,我也没能去看一场,对不起,”黄煜斐深深地注视李枳,忽然间,那双黑沉的眼睛,滚落大颗的泪珠,他哭着,却一时间有点发怔,“但是我以为,我还以为……”
他说不下去了,就这样错乱着,似乎是连擦泪的姿势也不熟练,匆忙用手臂捂住眼睛。
而李枳看着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眼前这个男人所笼罩,他的伞,他的声线,他混着雨味的气息,他从未在他面前流露的眼泪……织成一张密网,裹着他,推着他……
李枳微微发抖,双手抚上黄煜斐的脸颊,让那些在四周大水中越发显得珍贵的泪滴,顺着指缝流泻。他感受这久违的温度,轻声道:“还是第一次看我哥哭呢,白天找不着我,以为我又跑了吗,我不跑了,哥,你看着我,我就在这儿,我等你回来呢。”
黄煜斐一动不动了十多秒,放下遮眼的手臂,一双眼睛却还是不受控似的流泪。他说:“那封信我读过了,小橘写字真的很好看。”
李枳拿拇指刮掉那人下睫毛上沾的泪滴,皱眉笑道:“好羞耻,千万别跟我复述——”
“牛轧糖味道非常木奉,最喜欢生姜味,”黄煜斐挂着泪,笑着,那样好看,“我数过,一共是三十块,我就计划两天吃一块。有一天我还突发奇想蘸酱油试了试,后悔好久。也在抄经本上画过它,一个小小的方块,小橘知道神笔马良吗?”
“嗯,那画过我吗?”
“画过呀,可是画不像,”黄煜斐偏了偏头,“没有第二个小橘了。”
哇,那一刻,李枳在心中发出一声惊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听见心跳得很快,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搂着黄煜斐的脖子猛亲了。那人嘴里有股苦味,气息很乱,正同样狂乱地回吻着他。贯耳的是雨声,伴有末日般的阵阵惊雷。
可李枳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整个人飘到天上,只有一副唇舌留着,凝着他的五感七情六欲。
随后是浇灌全身的凉意,以及伞面撞到石板路上的声音,接着,他就被紧紧箍在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他感觉出来,黄煜斐瘦了,瘦了很多,他酸着眼,勾着黄煜斐往屋里退,喘得有些勉强,可谁也别想让他松开。
正到院中槐树下时,有道闪电劈过,院中如同白昼。李枳看见树影打在眼前人近在咫尺的面容上,也聚焦进那人在闪电中骤缩的瞳孔,像被灌了魔力的猫眼一样。
那一瞬间,李枳认为,即便此刻天打雷劈,刀山火海,世界末日,都完全无所谓了。
进到李枳的卧室之后,两人又压在墙上亲了好一会儿,这才舍得暂且分开。李枳擦了擦红肿嘴角的涎液,抬眼望见黄煜斐红着眼眶,也在和他做同样的事,又看见s-hi透的纯黑T恤在那人身上勾勒出的劲韧线条,不好意思似的,垂睫微笑。
黄煜斐也笑,覆了一层水壳的笑眼里,全是李枳。他问:“带劲吗?”
“太带劲儿了,”李枳红着脸,在衣柜前蹲下,“我猜,你那堆衣服已经提前被余翔弄到公寓里去了吧,一会儿只能凑合换我的了。”
“不要提他。”
“啊?”李枳转过脸庞。
“不要提任何人,只有我和你,”黄煜斐定定地说,“我太想你了,小橘。”
“我也是,”李枳把一叠换洗衣服在床上摆好,站起来,脑门抵住黄煜斐还在滴着雨水的下巴,“不提任何人了,也不提这场雨,只有咱俩。”
“小橘怨我吗?”黄煜斐的声音贴着他震动,“我又消失,还不解释,这么长的时间。”
“怨过,现在不了。你能够全须全尾地回到我身边,我就满足,还怨个毛线。我一直觉得用当前好的时间去纠结过去担忧未来都是在浪费。”李枳抱紧身前的人,用全身力气,“而且我后来还知道,某人不联系我,是在偷偷吃苦做好事呢。”
话音未落,屋外漆黑天空上,又劈下几个惊雷。李枳发觉黄煜斐又沉默了,呼吸沉重,扑在他额头上,身体竟然在微微发着抖。他把干衣服捞起来,搭在左边手臂上,右手去捉住那人手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对上,轻轻地摩挲,再相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