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视一圈,又扫了一圈,观众很多,灯牌闪亮,尖叫的也不少,还有很多隐在y-in影里,望不到边。澳门人民出乎意料的热情似火,可是他没扫到想要的人。
黄煜斐说过要站在第一排。
第一排没有他。
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李枳两指间紧攥着拨片,在开始拨弦前的十几秒钟内扫了很多人脸,夜风把他们头发都吹得挺乱的。
身后叶沧淮的先导鼓点响了起来。李枳全身绷紧,知道下一个小节就轮到自己进前奏了。
黄煜斐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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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明天就会开始谈恋爱了。
第13章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说极度失望那倒是很真。
李枳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半小时不间断,菩萨果要演满五首歌。十八分钟高潮的时候,李枳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弹了那段最得意的独奏。是他自己写的,几个音程来回跳,前两天突击手都快练废了,但他现在吹着冷风冒着热汗,却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给谁演。一味地盯着脚下的效果器,李枳甚至不想看一眼台下pogo的人群。
后来谢了幕,四个人拉着手鞠完躬,李枳把拨片随便往席间一扔,连合照都懒得留,直接跳下后台,吉他也是随便一放,钻进观众堆里找人去了。
他不信黄煜斐没来。结果从头到尾找遍,都快走到广场边沿的大马路了,他一无所获。期间有不少小姑娘软软糯糯地cao着粤语,拦住他要合照,要让他在锁骨手腕甚至大腿上签名,李枳都装作没听见,逃也似的迅速走开。
他其实也不想这么凶巴巴,虽然他总是如此。但他那会儿确实完全听不进去别的话,看到陌生人搭话都能引起他的恐慌。李枳只觉得身上热汗又被吹冷了,T恤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别的乐队在身后哇哇呀呀,而他心里的念头却清醒得让人难受——
黄煜斐居然没来?!
黄煜斐他大爷的,就是没来。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消失这么些天,现在突然出现,才值得一惊一乍吧。
最后李枳自讨没趣地绕开人群,因为刚才演出,手上一枚戒指也没留,他紧攥着拳头,空落落的,很没安全感。他低着脑袋回到了后台。
后台还存着他提前准备的一束黄玫瑰,兀自馥郁着——当时他攒了好半天勇气,一支一支挑的,还写了贺卡夹在里面。现在看来也没用了。
乱扔的小马哥已经被收回了琴盒。乐队里其他三人都在等他。
宋千把外套塞给李枳:“差不多得了,别跟这儿万念俱灰的,爱情诚可贵,吃喝价更高!咱哥几个吹几瓶酒去?明儿就回去了,这是逍遥最后一夜。”
他本以为李枳会怒视他大骂“吹你麻痹”,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数落他一顿,再帮人分析分析姓黄的混蛋怎么会放他鸽子。
哪知李枳只是把外套拿在手里端详一阵,安安静静地穿上,还挨个扣好了口子,然后把脸埋在毛领里面,抬眉看了一圈他们三个:“好啊,喝,谁请客?”
宋千有点慌了。他大概知道李枳这种状态的下一步会是什么模样,也知道这人好好走在路上突然面无表情地泪如雨下有多恐怖,但也只能暂且顺着他的意思来,于是暗暗戳了戳叶沧淮,道:“我请我请,老叶把小赵也叫出来,咱众乐乐一下。”
叶沧淮不为所动:“她下午购物累了,不去。”
李枳正专心地往手上戴他那一堆“EMO魂”,闻言忽然问:“哎我说老千,你怎么不叫上你的亲亲大宝贝男友呢?你俩不要道别呀,而且光咱们四个喝,天天互相看着都腻味了,多没劲。”
宋千听得一愣。
陈雨浓放下补妆的气垫,连忙打圆场道:“还是就咱四个吧,头一回演半小时一人就赚五万块,得庆祝庆祝,去个豪华的……大排档?”
李枳先前吹的发型现在半乱不乱,看着有点落魄。他拎着那束鲜灵灵的花,盯着她道:“不去大排档。谁再去大排档谁他妈是傻逼。”
宋千心说,看样子要完,我只想世界和平,打起哈哈:“那就不去,吃了这么几天粤区人民的养生海鲜,清汤寡水的,我都思念重口味了。”
最后他们一行各自背着老沉的乐器,在最繁华的市政街市附近找了家重庆烤鱼。
李枳始终抱着他的黄玫瑰,闷声不吭,鱼没吃多少,米饭也没动,倒是灌进去好多啤酒,嚼了好多辣椒,眼睛充血了就扔下已显凌乱的花束跑到卫生间呕吐。
宋千很头疼,也只能追过去瞧。
他拍着背给李枳顺气,却被人一把推开:“边儿站着,别碰我。”
“哎你还来劲了不是?跟我吼干嘛?吐这么臭烘烘的谁愿意管你!”
“说了他妈的离我远点!我喘得过来气儿!死不了!”
这才认识几天,你个傻货岂止是动摇,简直陷落了好吗,宋千默想,盯着镜中李枳通红的空洞眼睛,心里真的是烦透了。他最不愿意见人为了点情情爱爱把自己搞得要死要活,刚想撂下句“你丫爱咋咋地老子不管了”,却见李枳额头抵上镜子,整个人软了下来,甚至有点微微发抖。
他听见李枳小声问:“……我弹得很差吗?那段跳音我练得还不够吗?我说真的变调夹都搞废了好几个……你说还他妈有哪个曲子值得老子拼了命地练就怕哪儿不顺……”
宋千揉了揉太阳x_u_e:“只能这么说,您那段不说别的,至少全北京也没几个能弹出来的,更没在澳门给咱乐队丢脸。菩萨果的主音吉他一直是最厉害的,哪哪儿都这么传,没忘吧?”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给谁练的?那段我当初写完了编曲就没想着哪天真会弹这么变态的玩意儿……”
宋千心说你小子倒是挺实诚,还能给谁,给你家黄少爷呗,平时咱乐队专场让你多弹两段solo调动气氛那脸都臭得跟什么似的,这回天天手腕发酸还能是为了别人?
他想了想,决定安慰一下:“可能真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没关系,主办方到时候会发高清官录给咱的,你那段牛逼哄哄的大跳音他肯定能看见,放大点,你脸上几颗痣他都看得清。”
李枳仍然贴着镜子,鼻音很重地大叫:“谁要给他看了?错过这回就再也没有了好吗,还说喜欢呢,喜欢个屁,他就是怕了吧,姓黄的他就一、他就一大嘎杂子琉璃球!”
宋千噗地乐了,他好久没听李枳大骂这种胡同土话:“说人流氓,这是觉得他不喜欢你?”
“我没觉得,不是,你觉得呢,你觉得……他、他喜欢我吗。”
宋千无奈:“要我说,这回确实是你那位小少爷做的不对,你要狠心骂他一晚上我举一百个手支持,但要说他不喜欢你,那家伙可能也有点冤。你想想看,余翔替他看场子,各种工作上的事儿找他,他不也没理吗,就整个人蒸发了,电话也不接,不是无视你一个人。”
李枳忽然站直身子,回头愣愣地看着宋千:“啊?这样啊,那不会……不会是死了吧……那我,我也去死,我不活了……靠怎么能这样他刚过23岁生日我20岁生日还没过呢……”
这发展,宋千简直惊呆,他实在无法理解醉酒小李的清奇脑回路,但是眼看着这人想哭又拼命忍着眼泪的窝囊模样,他发觉李枳是在认真崩溃,只得耐心道:“放松老弟,现在是和平年代,你家黄少爷回的还是自己家老窝,没那么容易狗带的,就算死了港媒绝对比你知道得早,消息肯定满天飞了。”
李枳立刻拿出手机,动作倒是利索了,靠在洗手台上揉着眼查起了黄煜斐的新闻。
“啊,没有,微博上也没有,”他抬头冲宋千笑,“没说他出事了。”
顿了顿,李枳又道:“我跟你说啊,刚才,我谷歌他,除了家族什么的,好多都是他得了什么奖,发表了什么期刊论文。嘿嘿,脑子真好使,学习又认真,理科男生,论模样在他们学院,不对,在他们学校,不说第一,也得是第二了……”
宋千崩溃捂脸,心说这都啥鬼,絮絮叨叨的,恋爱中的人都是疯子吗,老子和余翔就没这么r_ou_麻。
又想哪天见到黄煜斐,必须得告诉他今天情况,让那孙子自己后悔死。
那天夜里最后是宋千和叶沧淮两人联手把喝点啤酒就烂醉的李枳,连同他的宝贝小马哥弄回了酒店。一路上陈雨浓都很惆怅,说什么自己以前对小枳有意思,果真没看错人,这孩子真他妈的重情重义,可惜以前搞不定,现在更没戏了。
宋千扛着两把琴,还得拽着含混说胡话的李枳往前走,翻了个白眼。他觉得李枳这厮哪儿来的什么重情重义,分明就是幼稚,可你要怪他,却又好像真的怪不起来。
这就是青春吗?哭笑都为一人。宋千快想不起自己十九岁的模样了。
李枳梦见和黄煜斐在港口夜行,大声地叫着对方的名字,海面雾气消散,闪现碎银光辉,身边人像月华一样,亮的是他不是月。又梦见黄煜斐带着他在澳门的窄街上骑马。周遭都是人车混杂,乱七八糟,老旧的英式建筑映着斜阳。他俩共骑的一匹高头大马,是n_ai黄色的,尤为显眼。
梦里黄煜斐就坐在他身后,虚虚地环着他的腰,随着马蹄一颠一颠。好像还贴着他的耳廓轻轻地说,这是我的马,我们放心骑,骑去吃牛n_ai雪糕。警察不会来抓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