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不是一般人干得出来的事情。
对李枳这种人来说,不是一般人更好。
他挥了挥手,逆着人流向他走去。
黄煜斐帮他把琴盒在后座安顿好,督促他系好安全带,然后递给他一包万宝路爆珠。李枳昨天半醉半醒地跟他说喜欢抽这个,这人还真记住了。
黄煜斐紧接着认出了李枳套头衫上印的乐队——Radiohead——外套扣到了第三个扣,还有翻毛领遮着,按理说乐队图案只露出一个角,没那么好认的。
黄煜斐甚至还说,二十三岁生日有李先生陪着过,他非常开心。李枳对此表示惊讶,他对李枳的惊讶表示满意,手肘抵在车窗沿上,满面春风地等着红灯。
这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显得满街灯火更加摇曳拥挤,却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可李枳还是有点紧张。
因为饿了?
黄煜斐好像看出他饿了似的,从车座侧面变出了一袋还冒着热气的j-i蛋仔,上面还淋着红豆酱和炼n_ai,简直让李枳这个糖类爱好者想要抱着他哇哇大哭。
“尝尝看,”他说,“阿翔排半小时队,两分钟前送过来的。”
“能不能喂我一口?好香呀。”他又说。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快地敲了几个鼓点。
好吧,李枳得承认,黄煜斐侧过脸看后视镜的时候,他发现这人鼻子确实长得很挺;当他转脸对他笑,李枳又发现由于眼皮薄的缘故,黄煜斐的单眼皮显得清爽,眼角微微上挑,眉梢和鬓角的形状也干干净净,整个人很有精神。
怎么说呢,是非常抓人的长相。就着街上灯火看,仿佛港片里的靓仔主角,外表风流内心烂漫,好像多看几下就能把人眼睛烧着。
单论模样,也可以说是进攻型的吧。
李枳竟然不敢再盯着他拼命瞧了。
必须承认,李枳是个基佬。
他也承认自从昨晚黄煜斐笑里藏刀地替他轰走老秃头之后,自己就对那人有了点非分之想。
他还记住了他的几次身体触碰。虽然对黄煜斐来说肯定不算什么。
李枳固然明白,这想法根本不切实际,之所以期待,大概因为最近两天感冒头脑发昏,把他昏得荡漾了。后来不过聊了几句,喝了两杯,再不过就是一顿大排档的交情。他们之间仅此而已,估计也到此为止。
再想得多一点,黄煜斐愿意再联系他,也只是因为觉得他这人比较怪,逗着玩有意思吧?今天过生日什么的,恐怕都是在瞎说。
但李枳还是鬼使神差地扯下块j-i蛋仔,递到黄煜斐嘴边。临了还有点畏缩:“我没洗手,要不你还是别吃了。”
黄煜斐挑眉,眼神可以说是顽皮:“白天用这双手做什么了吗?”
“啊?”
“你一直留在酒店房间,用手摸自己了吗?”
“……”
“摸的哪里?”
我他妈的——李枳暗骂,这简直像是挨了一木奉槌。怂包小李确实吃了一惊。这人怎么知道他闷了一天,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还面不改色的,难道刚才自己发呆的那一小会儿这家伙被谁给附体了?
简直像变了个人!
差点就问出口了:我看起来真有那么欲求不满急着破处?
黄煜斐却毫不在意地眯了眯眼睛,微微偏过头,张嘴叼住李枳手里举着的那块沾着一坨红豆酱的j-i蛋仔,将这块街头小吃非常优雅地咀嚼下咽。
然后他露出好看的白牙,冲他好看地笑了:“玩笑话。不要一直这样僵着啦,手快放下,还是你想摸摸我的脸?”
李枳脱口而出:“没有,我一点都不想摸,白天我也没摸自己……不是,我的意思是,用没洗过的手抓东西给刚认识的人吃会被嫌弃这不是常识吗?倒是你,你怎么会往那方面想?这种玩笑很有意思?”
黄煜斐又看了他一眼:“啊,吓到你了?”
李枳把手收回来,匆匆道:“没有,没有,不至于。”
黄煜斐没再说话,只是瞥了一眼斑马线上闯红灯的几个行人,待他们彻底走过,才从容地踩上油门。李枳想起来,昨天夜里路过这条大街的时候,自己应该是靠在黄煜斐身上,而他并没有把他推开。当时李枳就有这样一种感觉——托着他的不是车,是朵云,他坐在云上,飘过澳门街头的霓虹,什么都是捉摸不定的。现在这感觉又回到了他身上。
正当他神游天外,黄煜斐却忽然皱眉,整了整大衣领子,解开里面深灰色衬衫的两个纽扣。
“风好大,我开空调。”他这样说。
“你到底是冷还是热。”李枳问。
“都有一些。”
李枳听得不明所以,紧绷绷地坐着,挑j-i蛋仔红豆酱多的地方咬,却见黄煜斐合上敞篷扭开音箱,放起了郭德纲跟于谦的那段经典的《我是黑社会》。李枳差点噎住——这人问过他怎么练普通话,当时随便扯了个多听相声,他还当真了?
黄煜斐道:“有时候听不懂在笑什么。”
“多听听就好了,你也可以试试别的相声演员。一些老派的说话比较清楚,慢条斯理的,笑点也要通俗直接一些。”
“好呀,我回去查一下,不懂的地方可能需要问你。”
“随时联系就好,不是加了我微信吗。”
“是啊,要麻烦李先生咯。”
黄煜斐果然又恢复了那种得体客气的状态,李枳悻悻地懊恼起来:是因为发觉自己太开不起玩笑了吗?本以为黄煜斐不会再说什么了,但他显然又猜错。
那段《我是黑社会》很快放完了,之后的观众鼓掌倒是录了挺长一截。黄煜斐在这掌声中突然开口:“j-i蛋仔蛮好吃,果然西湾那家正宗。”
毕竟待会儿还要一起吃大排档,李枳为了显得不那么无趣,也开始没话找话:“是啊,我在北京也吃过,感觉比这个腻很多……刚才是说排了半小时的队吗?谢谢你。”
“是翔仔跑的腿,”黄煜斐目不斜视,却又朝他偏过头来:“再喂我一块,好吗?”
“什么?”
黄煜斐一脸纯良,却仿佛命令般道:“快一点,凉掉就会不好吃。”
李枳被他给看愣了,脱线地想:这家伙……不会真的不是直的吧?
刚才是在试探我?
这想法弄得他一个激灵,等反应过来已经按照他刚才说的做了,李枳只得抬着手腕干巴巴地解释:“脏,我咬过了。”
“不管你摸过还是咬过,”黄煜斐笑,“再来喂我,我都不会觉得脏的。”
李枳的脑袋瓜子又开始叽里咕噜地混乱。他想:李枳,你快给我打住,就算不是直的,他这种人和你又会有什么关系?他是谁,你又是谁呢。
最后只蹦出句:“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觉得自己喜欢的人脏啊。”
李枳举着j-i蛋仔的手再次僵在黄煜斐嘴边,像冻住一样。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啊。
这么轻易说出口的到底是什么?
喜欢?
大哥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好吗?
长了这么一张合人口味的好脸,还仿佛心无杂念地跟一个幼稚肤浅的傻逼基佬开这种恶俗玩笑,是很让人困扰很缺德的好吗?
但李枳也没在怕的。这回他就当作没听见。
黄煜斐当然不知道他怎么想他。他又一次那样轻松地把李枳手里的j-i蛋仔咬到了嘴里,还招呼人把手放下。
有那么几秒钟他在看李枳,鼻息离他的关节那么近,可肌肤还是没有任何接触;就像有那么几秒钟李枳觉得他几乎要把自己的指尖含在嘴里了,可又立刻清醒过来,只能硬邦邦地把手c-h-a回兜里,盯着仪表盘的深蓝背光,放缓语速给他解释郭德纲老是挂在嘴边的那句“要了亲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前面的澳氹大桥灯光刺眼,而海面黝黑。
这就起始于李枳十九岁的、算不上美好的故事。
第01章
事情要从前一天晚上说起。
李枳当时有点呼吸不畅。
有个年轻男人靠在隔壁的空赌桌上,优哉游哉盯着他看了好久,至少十分钟。
咱俩认识吗?
李枳不止一次侧过头看他,却见那人每回都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眼神,甚至还会有意无意地露出一点笑意,忽深忽浅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大哥你谁呀。
还是把眼前事先弄好再说吧,李枳被他盯得头脑发胀,只得把口罩又往鼻梁处提了提,不再扭头和他对眼,专心处理手里的一副好牌——想把好牌打烂已经够让他费心的了,李枳可没什么工夫对付一个素不相识的怪人——尽管他长得确实不错。
而且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
李枳自认为不是个只会看脸的肤浅之人,至于为什么要强调那哥们长得不错,因为确实存在这样一种眼睛,当它露骨地上下把你瞧了个遍时,你可以说那眼神是有重量的,好像能在不动声色之中把你的思维都给镇住,非常地蛮不讲理。
当这双眼睛偏巧属于一个穿着纯黑高领衫的高挑帅哥时,其威力简直翻番。
并且他还目中含笑,很自信的样子。靠,再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