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槿把木樨的活抢了,给荣真和李韫一人斟了一杯,“皇上尝尝,木樨每到这时候都会把茶叶藏在菊花里,待个一天一夜,可香了。”
李韫闻言,抬头看了下站在荣真后面的木樨,“一个小厮都有此般情调,荣国公真是御人有术啊。”
“皇上过奖。”
“这是什么?”李韫瞥了一眼压在桌子底下的祭文,又问。
“这是祭礼上用的祭文。”荣真答。
“祭文啊,”李韫拿起纸,看了看,“宫里的祭文自有礼部撰写,朕还没见过寻常人家的呢。”
这话倒也没错,荣家是世家,但跟皇室一比,就成了寻常人家了。
杨槿十分怵头这位皇帝,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眼神一直瞟着荣真,想看看他作何反应。
荣真也回头看着他,摇摇头,意思是咱们还都是静观其变吧。
李韫放下祭文,“也没什么特别的。”
荣真松口气,“臣文采不够,只能做到这些了。”
“是了,这种事也就是走个形式嘛,”李韫点点头,“朕出宫本来就是体验下民情,两位可有功夫陪我到街上走走?”
杨槿低着头,在只有荣真看得清楚的情况下瘪起了嘴,他就是想闲在地和荣真这么蹉跎一下午时光而已。
荣真当然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一乐,“臣等自当陪同皇上前往。”
荣真向后一招手,意思是木樨不用跟着了,木樨看见向后一步,正要退下去,却被李韫喊住了,“你也来罢。”
木樨抬眼,为难地看着荣真。
荣真又再点点头,这能怎么办,都被点名了。
杨槿慢悠悠地跟在李韫和荣真身后,希图自己这张臭脸能被他们看出来,好饶了自己,但李韫装看不到,荣真更是幸灾乐祸,谁都没搭理他。
几个人就这么出了荣国府,除了杨槿都是街上百姓不熟悉的人,虽然看他们衣着就知道是达官贵人,但也只敢窃窃私语,把好奇的眼光落在他们身上。
“皇上,我们为什么不乘轿啊?”荣真问了一句。
“荣国公这是坐轿子坐惯了,朕刚才一路从宫中到荣国府都是走过来的,也没觉得疲累。”
这小皇帝还能多讨人厌。
荣真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惹得一边杨槿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是啊,荣国公这身子是太弱了,走几步就喘。”
木樨跟在他们后面,并排站着李韫的贴身太监,也不敢直白的笑出来,抿着嘴一直掐自己手心。
“荣国公累了的话,我们就到这茶楼上歇一歇。”李韫停下脚步,手指了指街边一个茶楼。
这茶楼荣真可熟,他眯起眼,这小皇帝今天拉着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小伙计一瞧见荣真身边跟着别人立刻就换了张脸色,“几位,是不是上楼要个单间?”
“老规矩。”李韫笑道。
杨槿看了眼李韫,皇上还是这常客?
他们一同上了二楼,坐在包间里,茶点很快就摆了上来。
“这家茶楼是原先的刑部尚书带朕来的,现在朕也带你们来试试。”李韫说道,他又看看杨槿,“你还不知道呢吧?”
杨槿点头,“今日到了家,父亲已经和我说过了,尚书大人算是我们学兄了,一直是我们的榜样,这事实在令人惋惜。”
荣真心想着杨槿这表面功夫做得真是不错,他平日里最不喜欢的便是那位学兄了,现在情真意切的,就快落下眼泪来了。
“是啊,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民间组织竟然有这样的本事。”李韫也叹息。
“两钱教组织严密,许久之前就早有预谋,当然,这也有臣失职的原因。”
“朕并不是怪罪你。”李韫拿起茶杯,“朕就是觉得可怕,奏章上都是太平盛世,可现实呢,朕的肱骨大臣就死在这城门根底下。”
荣真和杨槿一言不发,他们都清楚原因,但是谁都不打算做那个出头鸟,他们可没义务给小皇帝分忧解难。
荣真有些尴尬,分了个神去看木樨,木樨目光炯炯地瞅着桌上一盘点心。
荣真笑了下,记下了,回头要让人送份回府。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这个?”发现木樨眼色的不止有荣真一个。
木樨连忙低下了头。
“你想吃?”李韫又问。
木樨摇头。
“再点一盘,赐了他,你们在屏风外面吃罢。”李韫抬了抬下巴,他的贴身太监便出了门。
杨槿怎么都觉着这气氛不对,努了努嘴,“皇上,还挺体贴下人的。”
“他不是一般的下人不是嘛?”李韫笑着看荣真。
杨槿又无话可说了,总不能应承道,可不是,这可是咱们荣国公的心尖r_ou_吧。
他嘶了口气,“没想到这两钱教还能深入到南境去,把平南王爷吓得。”
“嗯,”李韫的注意力总算被拽了回来,“朕的皇叔有这么胆小?”
“是咯,看着挺高挺壮的,其实就是一个胆小鬼,一见血就晕。”杨槿得了机会,哪能不多抹黑李啸几句。
“但皇叔干的那些事可不像是那样胆小的人啊。”
“皇上您是没见过本人啊,”杨槿胡编滥造了起来,“要说他有胆子谋反,那我可是不信的。”
他这谋反俩字一说出来,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破了咽回去。
荣真有些怀疑地看着杨槿,他倒不是因为杨槿这话说得荒唐,但他这样帮着李啸说话,他是不相信的,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有没有谋反的胆子,等我亲眼看了皇叔才能明白,”李韫笑了笑倒没打算追究杨槿,他对荣真几个人有种很是奇怪的亲近的感觉,但这并不能让他们回想起和李桓在一起的时光,只会让他们都觉得更加不自然。
杨槿低头抿了口茶,搜刮着道听途说来的这些时日的政事,“皇上,听说梁国最近又有动作了?”
“看极北的军报说不是什么大事,又快过冬了,他们应该不会怎么太折腾的。”李韫答完之后,又看荣真,“你看军报了吗?”
荣真抬抬眉毛,“臣没大在意过军报,更不大懂军事上的事了。”
“竟有你不懂的事?”李韫惊讶。
“这不奇怪啊皇上,”杨槿总算有接话的机会,“他身体一直弱,功夫也差,兵法也读不进去,真不敢相信他是荣家的人。”
“是啊,”李韫跟着点头,“荣家是以武发家的啊。”
荣真清了下嗓子,“实在天赋有限。”
“不过也没关系啊,皇上你总不会想他来领兵吧?”杨槿又问。
“自然,”李韫抿了下嘴,笑得意味深长。
木樨的茶点也上了,他就跟着去屏风后面了,他是看得出来那仨人奇怪极了的气场,自己待在那里也跟着要尴尬起来了。
想起以前李桓也经常拉着那两个人一起谈论政事,却分明不是这样。
李桓常常抛出一个问题,杨槿抢着答,荣真慢悠悠地评论,自己便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却是开心着的。
他咬了一口糕点,不过这糕点味道到还是不错。
他看看皇上那小太监就站在他旁边,连忙招手,让他同自己坐在一起。
小太监指指自己,小声道,“我?”
木樨点点头。
小太监摇摇头,“皇上只说要你吃了,可没让我……”
木樨抓着他的袖子,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又取了块糕点放他手里。
小太监朝木樨笑笑,总算咬了一口。
小太监可不像木樨,没吃过太多精巧东西,这尝一口就停不下来了,狼吞虎咽起来。
木樨开心地看着他,还是这种人有意思。
杨槿和荣真就这么陪着李韫坐了一下午,紧张兮兮的,屁股都没坐实过。
终于等到天色渐黑,荣真总算能说出这话了,“皇上,您该回宫了。”
“啊,是吗?”李韫还有点意犹未尽,“朕和你们聊得正快活。”
杨槿暗自叹了口气,我们可不是啊。
“那皇上咱们下次可以接着聊。”荣真笑了一下,朝屏风后面喊了一声,“木樨!”
木樨擦擦嘴边的口水,推了一把小太监,急匆匆地进了里面,站在荣真身后。
“皇上准备走了。”荣真命小太监,“去跟茶楼的伙计要辆轿子,这京城里暂时不太平,皇上还是小心点好。”
“那便听你的了。”
杨槿背过身,松了口气,朝木樨使了个眼色。
木樨低着头笑了下,又赶忙抿起嘴。
他们三人站在茶楼门口,目送着李韫的轿子越走越远。
杨槿耸耸肩膀,“他该不会真以为和咱们喝了一下午茶,就成知己了吧。”
“他小时候被压抑惯了,你也可以理解。”荣真答他,“咱们就走着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