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霍天铭,表面平静如水,内心咆哮如雷。
“颜……”那人还是不死心,照霍天铭看来,脸上挤出恶心的可怜相,忧伤地看着颜卿。
身后没有动静,霍天铭回过头,见颜卿正盯着旁边的笔电走神。笔电被放在角几上,颜卿的角色处于待机状态,可爱的拉比特族忍薇,时不时地拍拍袖子,整理衣领,周围的咬人花慵懒地随风摇摆。
“嗯?哦,你今天先回去吧。”颜卿才回过神,随便应付道。
“颜,你变了。你以前最爱读书的,呵,这是什么?游戏?”那人凑近看了眼笔电上的游戏界面,脸上带着不屑地盯着小花园,来回扫视。
颜卿突如其来一阵反感,好像那人呼出的气息会让忍薇和咬人花中了瘴气似的。他皱着眉头,捏着笔电的屏幕一角,从那人鼻子底下把笔电抽出来,然后把屏幕合起来,轻轻放在沙发。
在颜卿弯腰的同时,宽松的领口露出脖颈后侧猩红猩红的一小片伤痕。
那人先是疑惑,接着又愣了一下,紧接着,当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再联想到,方才霍天铭亲昵的举止和暧昧的话……顿时脸黑得像是锅底,恶狠狠地怒视着霍天铭,又冲着颜卿恶声恶气地说,“呵,看来是我打扰了。某些人真是朝三暮四,滥情!不知廉耻!今天先告辞!”
说着,他紧了紧衣襟,裹着西服外套就往外冲,还在靠近门口的大玻璃恒温箱角上狠狠地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屎。
还好他走得快,不然霍天铭已经攥得咔吧咔吧直响的拳头下,恐怕留不下活口。
霍天铭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才让自己暴躁的情绪冷静下来,看着那个炭灰蓝的破车猛地一踩油门倒车,一下子撞上了马路牙子,车身晃荡了几下,又暴躁地开走,霍天铭艰难地控制住自己追出去,把车和人都砸个稀巴烂的欲望。
万一把我的宝贝吓到了可怎么办QAQ!
等霍天铭感觉自己内心的超级赛亚人已经变成乖巧的猴子之后,他扭头看向自家太太,却发现,颜卿正出神地看着门外,依然面无表情,眼神却好像是……
等霍天铭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冲动地挡在颜卿面前,用力地抓住他的双肩,“颜卿!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人?
后面的话,哽在霍天铭的咽喉,说不出口。
“抱歉……”颜卿失神地看着他,嘴唇有些发白,颤抖着,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明明颜卿的声音微不可闻,在霍天铭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
他双手脱力般,从颜卿的肩膀滑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颜卿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扶他一把,霍天铭却仓皇地躲开,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天……”颜卿顿了下,然后担心他情绪激动,容易出事,又追出去,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不许开车!”
看着霍天铭疯了似的跑出去,往停车场的反方向跑走,颜卿稍微放了心,失魂落魄地挪到沙发,然后慢慢地,顺着沙发的边缘,瘫坐在地上。
果然……
还是被他讨厌了啊。
虽然现代社会开明了许多,但有些人从生理上接受不了GAY的存在,这也是无从指责的。
就好比有些人吃不了香菇,有些人吃不了韭菜,从生理上就接受不了那种味道,这不是对错的问题。
同理,有些人,从生理就接受不了同x_ing之间的恋情,这也不是对错的问题。
回忆刚才,男孩脸上失望的、痛苦的神情,颜卿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
他还从未从此难过。
爷爷去世,年近九十,就那么平静地走了,生前并无遗憾,所以颜卿觉得悲伤,大多是觉得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独自一人留在这书屋里很寂寞。
严川闪婚,暧昧两年,一言不发地家族联姻,这些在之前都有迹可循。正因为有迹可循,其实在不知不觉中,颜卿对他从来都不信任,感情早就淡了,失落了一阵子,其实也没什么。
可这一次,为什么会感到揪心地痛苦呢?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攥住,连同肺部都被撕扯。
好难过……
原来,我已经……喜欢上他了么?
颜卿把头仰靠在沙发座上,抬起一只手,挡在酸胀的眼前。
不该放纵自己的。
虽然抑制不住地,想要留下一段可以照亮余生的回忆,可他没有任何理由,去伤害那么美好的孩子。
他不该以牺牲天铭为代价,放纵自己的。
耳边还一遍一遍地回荡着天铭的质问:
你是不是……GAY?
你是不是……跟那个男人关系不一般?
你是不是……
恶心的,同x_ing恋?
你居然是恶心的同x_ing恋?你居然隐瞒自己的x_ing取向,还骗我跟你同睡?你居然对我有着非分之想?
颜卿无法控制地去想象男孩没有问出口的话。
他那么美好,那么善良。
这些伤人的话,那个男孩当然问不出口。
可是他那么震惊、失望、痛苦,都是因为自己。
因为颜卿,不知不觉地、无法控制地、被他吸引。
他那么帅气,高大,很懂事,总是照顾自己,笑起来很可爱,还很会撒娇。
这样的男孩子,颜卿怎么可能不被他吸引呢?
可这不是伤害他的理由。
抱歉啊,天铭。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贪恋你的温暖,却伤害了你。
抱歉……
带着温度的泪水从眼角和手背之间的缝隙滑落,然后顺着下巴滴落在衬衫的胸口,留下冰冷的痕迹。
事已至此,除了道歉,颜卿想不到还能做些什么。
也许等下,男孩就会回来收拾行李搬走吧?
毕竟,跟一个恶心的GAY同住这么久,得知真相,想要立刻离开也是正常的。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留下吃了晚饭?
如果先做好晚饭,他回来也许会赏个脸吃一口?
就当作是,最后的晚餐吧。
虽然跟原本的意义有所偏差,但这个名字还能借来用一下。
如果他能接受自己的歉意就好了。
颜卿起身,晃了一下才站稳,然后去洗手间,胡乱地洗了把脸,拿着手机钥匙和零钱去市场买菜。
虽然知道,如果这一次自己不在家,男孩恐怕不会担心地打电话或出来找,但颜卿还是记得把手机在口袋揣好,然后匆匆地往外赶。
万一他去买菜的时候,错过回来取行李的男孩,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跟他道歉了。
快去快回!
如果不是怕邻居看到问长问短,颜卿恨不得跑起来。
不过他走路的速度跟小跑着也差不多了。
等他匆匆去市场买了菜回来,不过十五分钟左右。
顾不上放下手里的东西,颜卿两个两个地跨过台阶,飞奔到楼上。
还好……
他的行李还在……
靠在门框上,颜卿嗓子里火辣辣地,好像还有点血腥味。
虽然不擅厨艺,但总归是自己的心意。
哪怕他不吃,至少要让他看到自己道歉的态度。
一边下楼,一边大口喘气,颜卿拎着东西到了厨房。
模仿着男孩的样子,洗菜,去皮,切菜。
平时颜卿经常在霍天铭做饭的时候,站在旁边陪他说话。看男孩娴熟的动作,不论做什么菜,仿佛都手到擒来。
可自己为什么如此笨拙?
洗菜的时候,不小心把新鲜的叶子掰断了扔掉,反而把黄色带着泥巴的枯枝放在案板。
然后去皮的时候,削皮器的运行轨迹简直让颜卿无所适从。同样的地方削出了一条沟渠,而想要去皮的地方却削不到。
终于把皮全部削干净,看着像是被狗啃了一样的胡萝卜,颜卿举起了刀。
要是平时多加练习,就不会在需要的时候,才如此难堪了吧。
按住胡萝卜的一端,想要把它劈成两半。之前看天铭就是这样,劈开一个平面,之后就能顺利地切片了。
圆滚滚的胡萝卜,虽然形状不规则,但仍然不老实地滚来滚去,颜卿总是对不准中心线。
深吸一口气,狠下心,按住胡萝卜,颜卿用力地砍了下去。
“啊!”
用力砍下去的瞬间,胡萝卜还是不听话地滚到一边,刀锋狠狠地切在了颜卿左手中指上。
幸亏没用陶瓷刀,否则恐怕第一个指节都会被连骨带r_ou_地整个切掉。
鲜红的血液汩汩地从伤口涌出,不自觉惊叫一声的颜卿,在原地愣了两三秒,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随之而来的疼痛和满目的血红让他有点晕眩。
该、该怎么办呢?
对了,止血……
嗯,创可贴……创可贴在哪里?
好多血,好疼啊……该怎么做呢?这样的伤口也没法叫救护车的吧?
总之先到水池边,案板上已经流淌了一小滩血迹了,看着好可怕。
当啷!!
原本被颜卿随手放在旁边的菜刀,在他往水池走的同时,被衣角挂到,掉在地上响个不停,吓了颜卿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