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这稀罕的小宠儿寄养给你,倒也应是知己之交了。”
石屿抿了抿嘴没说话,现下坐得近了,石屿才打量起男人的样貌。
男人进门后将头发向后拢去,将脸露了出来。比想象中的年轻许多,虽身上破破烂烂的但却也不会给人油腻肮脏之感。
男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多一些,一双眼睛有些弯起,让人感觉他似是一直都是笑着的。
“你可是开了y-in阳眼?”男人看石屿许久未开口便问道。
石屿抬头看向男人,点了点头却也没多说。从獜没有什么反应来看,眼前这位即使不是人类,倒也应不是凶兽恶妖一类。
于是石屿开口问道:
“你是谁?”
男人微微向后仰了一下身子,嘴里哼着调子:
“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在下蓝采和,有幸得了几分仙道。”
石屿想了想,白九也是得了仙道才飞仙了,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得道前是什么……于是石屿歪了一下头问道:
“你原本是人么……”
“人哉物哉,生哉死哉,休矣。”蓝采和晃着脑袋打着身上的拍板哼着调子。
石屿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原本就是人,因为在他印象里,妖兽不会说这么难懂的话,于是有些兴趣缺缺地坐在一旁。
“你可愿让我为你看运?”蓝采用手指敲了一下桌板。
石屿摇了摇头,他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即使知道命数运势又怎样,他并未想有何改变,所以于他而言生活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倒也是洒脱之人。”蓝采和晃着身子,一只手支在桌子上托着头,“我自风趣生死无枉,飞仙前钱财情爱不过浮尘而过,人人皆言世间无眷蓝采和,你瞧瞧那高台起高台落,人活一世就那么点事,又有何可眷。”
“索然一身脱去尘衣,跃起而升仙。其实倒也就那么回事。可这活得久了,倒觉得无趣起来。”
石屿听着蓝采和在那边自言自语地说,就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这人间再走一遭,倒是变得我都不认得了,可也更无趣了。”
“什么才有趣呢?”石屿看着蓝采和问道。
“有趣啊……”蓝采和想了一下,而后轻笑了一声说,“以前,人们都说我挺有趣的。”
石屿低下头摸了摸獜的小脑袋,无视了蓝采和的话。
蓝采和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被敲响了,石屿站起身去开门。
苏弥拎着三盒菜站在门口,看到石屿开门把菜递给他,俯下身子一边脱鞋一边说:
“来客人了?”
“恩……”石屿低声应了一句,眼神瞟到那三盒菜上,最上面一盒是上汤娃娃菜,但看到下面两盒是辣炒r_ou_片和红烧排骨,眼睛瞬间就亮了亮。
苏弥进了屋子,看到霸占了他地毯的蓝采和,轻声啧了一下,而后脱下外袍,也坐到了桌子旁。
蓝采和看到苏弥,稍稍诧异了一下,而后倒是笑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狮妖啊……”
“啧,”苏弥甩了下尾巴,“讨饭的。”
蓝采和倒也不恼,石屿正好从厨房拿了筷子和碗也坐到了桌前。
“多谢款待。”蓝采和接过筷子,伸手就要夹上红烧排骨。
苏弥快一步,直接把那一盒排骨端了起来,放到了石屿的碗边。然后挑了一块,放到自己碗里。
“这个年,倒未有冻死骨,可却要有饿死骨喽。”蓝采和收回筷子,看着石屿说道。
石屿抬头,把那盒上汤娃娃菜往蓝采和那边推了一下。
苏弥看到石屿的动作,眼里的笑意浓了一些,这小家伙倒也开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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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苏弥靠着桌子打开电视点上了烟,石屿也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里的内容。蓝采和跟着有些好奇的跟着一起看。
“为何人都要执着于情呢。”蓝采和看着八点档电视剧,“这世间最无趣最苦难的都源于那么一个情字。”
“为什么呢?”石屿偏过头问道。
“无爱亦无恨,无期待也无所失,这世间是非那么多,人有千百万,若不执着于一个,万物皆可是你的。”
“我还记得那几年我踏歌烟柳之南,打着板子唱曲儿,他们听得高兴了就给我些铜币,我就挂在身后,一路走一路掉,有人说我狂有人说我痴,我也不做辩解,晚上找个酒家抖出铜币一吊,对月饮酒就醉而歌。”
“我看过风尘女子的千娇百媚却也听了她们信得一人后的苦歌,还有那些携手泛舟的爱侣最后别于烽火连天,你说说,这人间情爱,有何好。”
石屿抱着膝盖微微晃着身子:
“那……你从未喜欢过别人么。”
蓝采和愣了一下有些语塞,而后稍稍侧过头,说道:
“情爱琐事有何好,我怎会自寻烦恼。”
石屿没再追问,继续看着电视里八点档的爱情故事。蓝采和却不自觉的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赤足的脚,微微晃神。
是啊,这人间情爱有何好,我何故自取烦恼。
可有些事,活得久了脑子里都记不得了,身子却还忘不掉。
你答应我的那只鞋,百年已过,怎还没做好。
第14章 蓝采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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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采和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的四海为家的生活,以地为床盖星而眠。唐朝年间正是好时候,日子安逸的时候,人人都爱听个曲儿找点乐。
他蓝采和就日日拍着板子游历四方,兴致来了就和段歌儿,也自有人跟他身后听着,再赏些铜钱给他。
世人说他痴狂说他疯癫,他却也全都不放在心上。有盏酒兴醉有粗食果腹对他来讲已经足以,夏穿絮来冬布衣,谁能奈何快活意。
那年春日里,他途经江南之地,路有老汉病重,他便取了身上的铜钱买了几味Cao药,自己调配后给老汉吃下,老汉半日就痊愈了。
蓝采和本想着启程去下一个地方,却不想他的举动被药馆家的幺女看到了,那小姑娘那年不过豆蔻年华,胆子却不小,常人见他穿着样貌即便听他唱曲儿也站在一步之外。可那幺女,竟就紧紧跟着他,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央着他写药方。
“你若不将药房写给我,我便不走了。”幺女鼓着嘴,扯住蓝采和的破衣袖。
他觉得有趣,就逗弄道:
“无物自生成,无事自可圆,你若想求药方,可有什么东西与我交换?”
幺女仰着头,看向蓝采和问道:
“那你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这个问题蓝采和倒是当真没想过,他做事全凭个心情,金银更是身外之物,还真未有什么特别需要的。
蓝采和低头看了看,忽然拍手而道:
“你给我做一双鞋子吧。”
幺女面露难色,微微低下头:
“我……我不会女红。等我学……”
“那便定下一年之约,明年今日,以鞋换药方。脚踏美人鞋,夜来不解衣……”蓝采和敲着板子哼着曲儿,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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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蓝采和再过江南之地,到一酒家吃酒时忽被人拉住。
“你去年未与我说你脚长几寸,我怎么做鞋?”
蓝采和循声回头,眼前的是去年药馆的幺女,小丫头今年似是长高了些,可x_ing子倒还真是未变,倒似是更泼辣了些。
他轻笑出声,那个约,若不是今日见,他早就忘了,难为这丫头还记得。
“我也不知自己脚长几寸,约莫顶得上四五个犬掌吧。”
“哪有人好端端地将自己与狗比。”幺女与他对坐,掩着嘴笑着说。
“人矣犬矣,两目一口,饥来吃饭渴来饮水,有何差。”蓝采和端着酒碗晃着身子说。
“你这人,还真有趣。”幺女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宛如新月。
“不若你就随意做吧,”蓝采和喝了一口酒,“若穿不上我便挂身上。”
“鞋子不穿那还有什么用,”幺女嗔啧了下,而后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说道,“对了,我带了纸,你踩在上面,我拿笔拓下来不就好了。”
幺女拿出一张宣纸,蓝采和赤足踩在上面。幺女拿过一只毛笔,蘸了点墨勾着蓝采和的脚边画了一圈。
狼毫笔毛扫过脚侧时有些刺也有些痒,似是春日的棉絮裹在猫爪上挠着心尖一般。
蓝采和微微垂目看着幺女,小丫头耳旁别了一朵看起来是刚摘下不久的半开的山茶花,倒似比枝上的那些更红。
“好了。”幺女拿起那张纸,收到了布包内,“明年再见时你可要准备好药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