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屿上前敲了敲窗户,过了半晌才窗户才从里面被打开了,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你们……有什么事?”男人看到他们三人似是有些诧异。
“补衣服。”石屿指了指蚕神抱着的那件衣服。
“哦哦哦,快请进,”男人从里面打开了大门,脸上似是有些歉意地说,“现在来我们这小裁缝铺的年轻人太少了,刚刚还以为你们是找错地方了。”
屋子虽不大,家具也都是比较陈旧的样式,但屋内却十分干净。外面看不出来,但客厅倒是意外的敞亮。一面墙上打了个木橱,上面放着各色的布匹,老式缝纫机在靠窗的一侧,上面还放着做了一半的衣服。
“我这小裁缝铺也就是给这附近的老人做做衣服,我是跟不上时代潮流,做不出什么新花样啦,不过缝缝补补的还是没问题的。”男人给他们倒上水,转身看向蚕神,“先给我看看你的衣服需要补好吗。”
蚕神把衣服放到男人手里,男人摸到布料眼中就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待他展开衣服,不自觉地惊呼了一下。
“早些年我和母亲还在水乡时,丝绸布匹也见了摸了不少,可这么好的我当真第一次见。”
男人宽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拂过宽袍,在那几个破洞和勾丝的地方稍稍停顿,脸上露出惋惜之色: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绣袍。”
“很……很难补么……”蚕神看到男人神色,有些焦急担忧的问。
“这么细致的针脚我是绣不来的,”男人摇摇头,“这绣工一看就是手工而成,和现在工厂里做出来的完全不同。”
蚕神有些失落地低下头,石屿本想说再另找一家问一问的,这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旭儿来客人了?”
“妈,”男人赶紧迎了上去,“不是跟您说要好好休息么。”
“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到动不了的程度,”一个满发苍白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有什么衣服还是你补不了的?给我看看”
“妈……”男人有些无奈道,转而有些歉意地看向石屿他们,“我妈早些年是江南水乡有名的绣娘,后来和我爸开了个成衣铺子那些年也是估衣街上数一数二的,这不,到老了x_ing子还不服输,总说着没有她做不成的衣服。”
“还不是你这混小子太没用,我和你爹的手艺就只学了七八分。”老婆婆拿拐杖敲打了一下男人的小腿。
“这客人在呢……”
“就是这件衣服,”蚕神把衣服在老婆婆面前展开,“您可以修补么?”
“这是……”老婆婆也惊叹了一下,带上老花镜,满是皱纹的手颤巍巍地抚上那件衣服,眼中满是诧异而后又渐渐柔和下来,“蚕花水会啊……还真是怀念啊……”
“这衣服出自谁手?”老婆婆细致地描摹着上面的绣花,“怕是早些年间我们那里最好的绣娘都绣不出这么精细的。”
“是……”蚕神犹豫了一下,而后说道,“一个一直陪着我的人。”
“那他一定很爱你啊,”老婆婆笑着眯起眼睛,“年轻真好。”
蚕神的神情一下子愣住了,脸色有些发红。爱……么?那个人可从来没说过这个字。
“小姑娘,你若是不嫌弃,我这老婆子倒是能帮你补一补,不过肯定没有原本的精致。”
“真的么?”蚕神眼中露出喜色,“真的十分感谢您。”
“妈,您身体……”一直站在一旁的男人有些担心地说道。
“我这身子还好着呢,”老婆婆拿拐杖又打了一下男人的腿肚子,“你去屋里把李n_ain_ai那衣服做了,别站这碍眼。”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就进屋了。石屿和苏弥坐在沙发上,蚕神搬了一把凳子坐到了老婆婆旁边。
“你也是南方人?”老婆婆带着老花镜,拿着绣针一边熟练穿针引线,“这蚕花水会上穿的宽袍现在可是少见了。”
“恩……”蚕神轻声应道,“我也是蚕花水会那一日要穿的。”
老婆婆轻笑了一下:
“为你做这衣服的那人今年要当你的马鸣王么?”
蚕神脸色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即……即便做了也不会怎样。”
“傻姑娘,害羞什么,”老婆婆笑着看了蚕神一眼,“这传说啊蚕花娘娘身上所披的宽袍就是那曾为白马的马鸣王所做,而蚕花水会便是他们二人的婚礼。”
“蚕花娘娘身穿青袍,头带花簪,坐于红轿之中,马鸣王伴其左右御风同她共度春江水。待上了岸,落了轿,马鸣王就化作白色披风附在蚕花娘娘身上,二人就算礼成了。”
蚕神听到这里,脸已经红得不行,虽说每年蚕花水会的流程确实大致就是这样,可这才不是他们二人的婚礼……于是急急地辩解道:
“才……才不会是这样的……”
“不是么……”老婆婆低喃了一句,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我倒是觉得这传说是真的。”
“那年啊,我被选作在蚕花水会上扮蚕花娘娘。前一日他们给我送来了青袍,我看着上面的绣花针脚当真是细致,想着是许是绣楼里哪位姑娘做的,可问了几个却都说不是她们。”
“转日我上了红轿,当时扮马鸣王的那人我是听说过的,他是外来的,别人说他生的俊俏,做衣服的手艺还好。”
“现在想想也是害臊,我当初啊,坐在红轿中,就忍不住地一直看他。有点好奇,但主要也当真觉得他挺俊俏的。”
“后来到岸下轿,我趔趄了一下,他扶住我,轻声说了句‘小心’。明明他脸上没什么笑意,我却觉得他温柔极了。”
“他为我披上白袍,一直到结束都没再说过话。我当时还有些失望呢,觉得他定是并不怎么喜欢我。”老婆婆已经将勾丝的绣花重新绣好,伸手拿了一小片绸布,准备补洞。
“蚕花水会没过几日,他就来我家提亲了。他说他来我们镇子第一天就见过我,听闻我被选作蚕花娘娘他才做了那衣服,又央求人扮了我的马鸣王。我那时才知当时那衣服竟是他做的,一个大男人竟学了绣花日夜赶工就为了给我一件衣服。”
“后来呢……”蚕神一边帮老婆婆抻平宽袍,一边问道。
“后来啊……”老婆婆笑了一下,“我就嫁给他了,他就成了旭儿他爹。”
“就因为一件衣服么?”蚕神愣了一下。
“就是因为一件衣服啊,”老婆婆眼睛笑咪咪的,“可那衣服就是他的爱意啊。虽然我那老头子寡言少语的,我这一辈子都没听他说过几句好听的,可想一想,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一直在。”
“这一针一线里的情意,是最无法骗人的。”
“说来,我家旭儿也是,他平日里做衣服的手艺比他爹差远了,可我瞧着他当初给他媳妇做的嫁衣可不比他爹当年差。”
“所以我倒是觉得蚕花娘娘那传说许是真的,毕竟从古到今,这蚕花水会不知促成了多少眷侣。那些爱意啊,都揉进针线中,数都数不清。”
“好了……”老婆婆收好针,将衣服抖了一下,“这绣工比我那老头子当年都要好。这人定是爱极了你。”
蚕神抱着衣服,细细看着上面的绣图。绣图上绣的便是蚕花水会的场景,春江水上红轿船,岸边柳荫披白袍,春花簇簇丝绵满肩,她以前只当是每年都要穿一次做礼的衣服罢了。从未想过这衣服做下来要花费多大功夫。
那每年所做之事也只当是礼数,从未想过在民间旁人眼中看来竟是这样。
爱意……么……
蚕神抚着那宽袍上红顶轿旁的白马,心中竟觉得生缱绻的暖意。
第29章 蚕神(下)
蚕神将衣服小心的收好, 给了老婆婆一块翠玉当作谢礼,再三道谢后才同苏弥与石屿一起出了那裁缝铺。
“欧丝之野的蚕花水会明日中午便开始了,你们可愿同我一起去……”
“我的……”
“据说蚕花水会当日会有各式佳肴美酒?”
石屿本想便利店还要有人看着的,却被苏弥打断了。
“恩……”蚕神点点头说,“平日里欧丝之野是没有外人的,但蚕花水会当日倒是有很多人神前来,所以也会准备酒宴。”
“那就去吧,”苏弥眯了眯眼睛, 又侧头看向石屿,“有喜欢吃的还可以带回来。”
蚕神:“……”这个蹭吃蹭喝是不是表现的太明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