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你站出来 作者:初禾【完结】(23)

2019-06-28  作者|标签:初禾

  上药时有点痛,他用力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苏锐动作很轻,见他肩背紧绷,知道他痛,每抹一下,都会吹一吹。

  而“吹一吹就不痛了”这种话,明显是骗小孩子的。

  将撩起的衣服放下去时,顾佑臣低头说了声“谢谢”。苏锐摇头:“不用谢,麻烦你也帮我上一下药。”

  顾佑臣接过药瓶,按苏锐的话从木柜里取出新棉花,转身时瞳孔紧缩,喉咙像被人掐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苏锐已经脱掉上衣,单薄的上身全是伤,青紫乌红,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

  药瓶险些脱手,顾佑臣哑然地问:“你……你身上……”

  苏锐垂下眼睫,很轻地说:“被打的,我是室长,你们每个人犯错,我都要挨打。”

  顾佑臣鼻腔一酸,挨揍时忍着的泪顿时涌了出来,失控地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凭……”

  话音未落,苏锐已经一瘸一拐跑过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紧张地说:“不要喊,我们会被打死!”

  因为刚才拿了药瓶与棉花,苏锐手上有一股浓重的碘伏味,顾佑臣顿时清醒,哆嗦着抓住苏锐的手腕:“对,对不起。”

  苏锐叹气,指着自己肿得夸张的脸:“擦完身上的伤后,请再帮我处理一下脸,我不想照镜子,太丑了。”

  涂完药,两个小孩在医务室继续忙碌,拆下三张床的被子床单。苏锐费力地抱起来,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你跟着我,等会儿我洗,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为什么?”顾佑臣道:“我也可以洗!”

  “还是我来吧,我习惯了,洗得比你干净也比你快。”苏锐目光向下,落在顾佑臣的鞋子上,语气有很浅的羡慕:“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吧?没有做过这种事的。”

  顾佑臣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这身衣服和鞋并不贵,但和苏锐脚上的布鞋比起来的确“高档”多了。

  “我在家也做家务。”顾佑臣忍着伤处的痛赶上去:“我们一起洗!”

  手破了几道口子,沾上洗衣粉钻心地痛,顾佑臣吭了两声,委屈又难过。苏锐看了他一眼,将盆子拉到自己面前,再也不让他碰水。

  晾好床单被套,苏锐熟练地找出干净替换品,准备返回医务室。顾佑臣跟上去,内疚地说:“我来换!你休息休息!”

  医务室有人,顾佑臣愣在门口,睁大双眼看着那个逆光的身影。

  那人正从木柜里拿东西,上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笼罩进光线的y-in影中。

  “你……”顾佑臣正要问“你是谁”,苏锐突然在他背上敲了一下。

  逆光的少年走出y-in影,拿着药瓶与棉花朝门口走来,顾佑臣看到了一张精致却冷漠的脸。

  “刚才那人是谁?”当医务室又只剩下自己与苏锐时,顾佑臣问。

  “明霄。”苏锐牵着被子的两个角,将另两个递给顾佑臣,“来帮我抖一抖。”

  “他也受伤了吗?”顾佑臣又问:“他好像很神气,刚才我对他笑,他都不理我。”

  “他谁都不理,一直是那种表情。”苏锐说。

  “那他肯定被揍得很厉害。”顾佑臣有些难过:“真可怜。”

  “不会的。”苏锐勉强地笑了笑:“教官不敢动他。”

  “啊?为什么?”顾佑臣惊讶:“他刚才还来拿药。”

  “应该是不小心磕着了,他平时要练武术,磕磕绊绊是常事。”

  “武,武术?”

  “是啊,很厉害的。”

  “所以教官才不敢打他?”

  “差不多吧。”

  顾佑臣身上还痛着,注意力却已经被那叫“明霄”的少年吸引过去了,对方比他高,似乎比他大几岁,虽然表情很冷,但眼睛特别好看。

  整理完医务室,苏锐带顾佑臣回班里。上午由教官带领的“劳动课”已经上完了,孩子们在黑黢黢的教室里背古文。

  还没走进那y-in暗的走廊,顾佑臣已经开始害怕了,扯了扯苏锐的衣角,低声说:“我不想进去。”

  “不进去会被打。”苏锐说。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顾佑臣终于问了出来。

  苏锐过了好一阵才回答:“因为我们的父母把我们送到了这里。”

  顾佑臣不明白:“我妈妈不是送我来挨揍的!”

  她和爸爸是让我来接受好教育的!

  “你父母是不是告诉你,到这里来,是为了成为更好的人,人上人?”苏锐问:“将来衣食无忧,要什么有什么?”

  顾佑臣茫然地点头。

  “一样的。”苏锐苦笑,像个经历了很多事的大人,近乎低喃地重复道:“一样的,我们只是他们的工具罢了。”

第20章

  彼时,顾佑臣还无法理解苏锐的话,仍旧认为父母将自己送来这里是一片好心。苏锐不愿与他争辩,只是告诫他往后要“听话”,不要与教官和老师对着干,也不要随便哭闹。

  顾佑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涂药之后凉丝丝的,但还是隐隐作痛。

  他问:“痛得受不了时也不能哭吗?”

  苏锐沉默了几秒,轻声说:“那就晚上哭,躲在被子里悄悄哭。”

  “你躲在被子里哭过吗?”顾佑臣伸出手,想碰一碰苏锐红肿的脸。

  苏锐躲开了,只说:“哭也没有用。”

  在国学院待了半个月之后,顾佑臣渐渐明白“哭也没有用”是什么意思了。

  国学院与家长们签订的入学协议里明确规定,为了小孩能学会自立自强,一年学期内不允许家长探视,也不能通电话,家长将管教权交给国学院,国学院有资格对小孩进行“传统教育”。

  所谓的“传统教育”即“棍木奉之下出孝子”。

  而这里的教官与老师喜怒无常,拳脚、耳光时常毫无道理地招呼在孩子们身上,连“看不顺眼”的借口都不必找,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仿佛一屋子的小孩子只是一堆没有生命的玩物。有的教官喜欢听小孩儿哭,越哭打得越带劲。有的教官讨厌听到哭声,越哭越遭罪。

  相对其他家庭的孩子,顾佑臣挨打的次数不算多,国学院的负责人知道他的身份,向教官打过招呼。但每天目睹没有犯错的孩子被拎出教室,还是让顾佑臣满心惊惧。

  这天,同寝室一个7岁小孩儿因为集合时摔了一跤,被老师扎了一个多小时的针,痛得死去活来,夜里回来趴在床上哭,哭声细小,却让顾佑臣整夜失眠。

  他轻手轻脚爬到苏锐床上,难过地问:“我们的妈妈都不要我们了吗?”

  苏锐摇头:“不知道。”

  顾佑臣小声呜咽:“我们会被打死吗?”

  “不会。”苏锐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极轻,不知是说给谁听:“我们会出去。”

  顾佑臣哭累了,苏锐拍着他的背,安抚道:“睡吧,别害怕。”

  突然,一声凄惨的哭声响彻整个走廊,将那句“别害怕”衬托得格外荒唐。顾佑臣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住被子,“外,外面是谁在哭?”

  哭声越来越惨,混合着男人的骂声,甚至听得见响亮的耳光声。

  是一个女孩儿在哭,在惨叫。顾佑臣从未听过如此令人心慌的哭声。

  仿佛哭泣的人正被死神推入地狱。

  苏锐紧紧捂住顾佑臣的耳朵,声音颤抖:“没事,没事,不要听。”

  “怎么会没事?她在哭!”顾佑臣挣脱开,慌张又害怕,“我们不去救她的话,她会死!”

  “不……”

  苏锐还想阻止,顾佑臣已经从上铺跳了下去。

  多年之后,辰又想起那个夜晚,仍觉后怕而不可思议。他并非勇敢的人,自从替苏锐捱过一通拳打脚踢之后,就再不敢出头,小心翼翼地缩着,只敢在天黑之后窝在被子里哭。

  然而女孩儿的哭声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从看似安全的地方拽了出来。

  跳下床时,除了“救人”,他什么也没有想。

  由于太过慌张,他的右脚在落地时崴了一下,疼痛像一股注入体内的冰水,令他周身发寒。

  而就在他瘸着跑向门边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声门被踹开的巨响。

  他愣住了,回神后迫切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苏锐却已经挡在他面前,将食指压在嘴唇上。

  “嘘,不要说话,不要出去。”

  女孩儿的哭喊尤在继续,还有重物被摔在地上的声响。顾佑臣蹲在地上,用力压着脚踝,抬头问:“是有人去救她了吗?他们在打架吗?”

  苏锐默不作声,宿舍里的其他男孩也没有说话。

  顾佑臣茫然地盯着从门缝漏进来的光,听到了谁吃痛的闷哼,似乎还隐约闻到了血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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