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佑臣自言自语:“不过没关系,就算霄霄哥忘记我了,我还是他的尾巴!”
一年学期结束后,国学院有人离开,也有小孩被送进来。顾佑臣得到了一次与家里通电话的机会。
通讯室像个小牢房,进去之前老师威胁不许诉苦,进去之后被按在凳子上,身边站着三名人高马大的教官。
小牢房里没有同学,没有明霄。
顾佑臣本来打算将这一年受的苦都说给母亲听,但被按着坐下的一瞬,冷汗突然涌出,恐惧像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
教官冷声道:“敢说一个字不好,老子玩儿死你!”
顾佑臣咽下唾沫,电话接通之后,只发出一声颤抖的“妈妈”。
院长以“只有一部电话”为由,将每位孩子的通话时间限定在3分钟。
这是个很巧妙的局,孩子们在拿起电话之前被恐吓,通话时身后与面前站着凶神恶煞的教官,极少有孩子能压下恐惧,在极短的时间内告诉家长这里发生的一切。
就算有人哭闹或者说出对国学院不利的话,院长一解释——例如你的孩子劣根未除,还需继续磨练,家长们便信了。不仅信,还会遵从院长的“建议”,让孩子继续接受国学院的“传统教育”。
能将亲生儿女送来这种地方,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不闻不问,如此父母,已经愚昧到无法用常理来理解了。
顾佑臣睁大双眼,盯着与自己仅有两步之隔的教官,脑子一片空白,机械地重复着“好”——顾婵正在电话那头问他“吃得好不好”、“老师对你好不好”、“学得好不好”。
一个失格的母亲,仿佛也只能问出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电话挂断之前,顾佑臣突然抓紧话筒,哭着说:“妈妈,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接我回去好不好?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会让你和爸爸回到外公家的!妈妈,我求你……”
3分钟已到,电话自动挂断。教官们粗暴地架住顾佑臣,却不敢轻易动手。
顾佑臣被带去一个类似单身公寓的房间,和正常家庭里的小孩房无异,装修得非常温馨,床铺干净松软,床边还铺着地毯。
院长来了一次,笑着叮嘱他乖乖在这里住几天。
顾佑臣记不得自己在那房间里待了多久,他很害怕,极度想回家,也想见到明霄。
后来房间的门突然打开,教官进来就是一耳光,然后生拉硬拽将他拖出去,一边打一边骂:“cao!老子说的话你不听是吧?cao你妈的!我让你哭!让你告状!丫的,不想活老子成全你!”
顾佑臣抱头跪在地上,痛得受不了,哭着喊“妈妈”。教官又是一巴掌,“妈妈?院长亲自去给你妈做了思想工作,你妈刚给你缴了学费,让老子们好好教育你!”
顾佑臣咬着淌血的唇角,难受得眼前一黑。
醒来时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了,两个年纪特别小的孩子蹲在床边哭,苏锐手里握着药瓶,正给他上药,见他醒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小心翼翼地摸他红肿的脸:“痛不痛?”
顾佑臣吃力地撑起来,木然地看了看周遭,“我……”
“明霄送你回来的。”苏锐一吸鼻子,“他去救你,那些人把他也打了,你好了去……”
还未说完,顾佑臣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全然不顾伤处钻心的痛,跌跌撞撞往门外跑。
苏锐让孩子们把顾佑臣拦住,轻声道:“你别担心,他伤得不重。”
“我要去看他!”顾佑臣挣扎道。
“看不成的。”苏锐摇头:“他被关禁闭了,后天才能出来。”
顾佑臣腿脚一软,跪坐在地上,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额头猛地撞向地面。
苏锐瞳孔一收,立即冲过去,双手刚扶住他的肩,就听见一声压抑而绝望的哭声。
他们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被父母抛弃了。
他们的父母听信了院长的谎言,“恨铁不成钢”地将他们留在这里。未来的一年,是重复的蹉跎与磨难。
明霄从禁闭室出来时,顾佑臣扑了上去,眼泪弄s-hi了明霄脏污的衣服。明霄两天没吃饭,身上又有伤,虚弱疲惫,只说了声“你怎么来了”,就栽倒在顾佑臣身上。
很多小孩跑过来,要抱明霄。顾佑臣将所有人后吼走了,将比自己高的明霄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医务室。
泪水洒了一路,9岁的小孩红着一双眼,咬着牙发誓——
等我长大!
等我保护你!
明霄在医务室睡了一天,顾佑臣打来水给他擦身体,上药时紧张得要命,擦一下要吹好几口气,生怕把他痛着。
“傻瓜,不要吹了。”明霄在顾佑臣额头轻轻弹了一下:“我不痛。”
“都流血了怎么不痛!”顾佑臣眼睛都哭肿了,“霄霄哥,你骗我!”
“别哭。”明霄拿过棉花,让顾佑臣一边儿站着去,“男子汉不要随便哭,你看你,像花猫一样。”
顾佑臣抽抽搭搭,“不,我不,不哭。”
明霄涂完药,没找到衣服,“哭包,看到我衣服了吗?”
“我拿去洗了。”顾佑臣辩解道:“我不是哭包!”
明霄愣了一下,拍拍他的头:“谢了。”
“不谢。”顾佑臣又钻进明霄怀里,拿额头蹭明霄的胸口,软糯糯地哼:“霄霄哥。”
明霄知道他在害怕,拍着他的背道:“我家里也给我缴了新学期的学费,这一年……这一年我也回不去,不要怕,我保护你。”
顾佑臣拼命点头,“霄霄哥,我好想出去。我们还能出去吗?”
“能。”明霄道深吸一口气:“一定能。”
顾佑臣笑了,“出去以后,霄霄哥,你能带我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
“拉钩!”
“幼稚。”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离开国学院的代价何其残酷。
这一年的苦难快结束时,一桩永远不配被原谅的兽行带走了一个善良的孩子。
这天,几名教官突然来到顾佑臣所在的班,点了1名男孩3名女孩带走。其中1名女孩是刚来的,年纪特别小。苏锐是室长也是班长,以为被带出去的人又要挨打,立即站起来准备替女孩受罪。
他生得清秀,长大一岁后越发漂亮,比很多女孩还美,又没有女孩的娇弱。
教官露出j-ian邪的笑。
顾佑臣看着苏锐被抓出门外,心脏莫名狂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可什么才是不好的事呢?
上课途中被抓出去挨打已是家常便饭,顾佑臣不是没有目睹苏锐被逮出去暴打。
但是这一次,他却突然有种浑身发寒的感觉——苏锐不会回来了。
这场此后名闻全国的儿童x_ing侵致死事件发生时,明霄等人尚在附近的山林捡拾柴火,赶回来时,苏锐已经不行了。
目睹苏锐惨状的孩子,有好几个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国学院成立十年,暴行肆虐,这却是第一次有孩子被折磨致死,并且是以如此泯灭人x_ing的方式。失去独子的家庭、得知孩子遭受x_ing侵的家庭终于醒悟,国学院的黑暗才终于大白于天下。
可是被虐杀的孩子,永远不会瞑目。
无数的官员、记者、爱心人士涌入大山深处的国学院,教官和老师被抓了,院长亦难逃法网恢恢,每天都有孩子被痛哭流涕的父母接走。顾佑臣拽着明霄的手,哭到昏迷之前,哑声说:“室长说,他会离开这里,他会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明霄用力呼吸,不让眼泪落下来,哽咽着安抚:“他去天堂了。”
“他还会痛吗?”
“不会,永远不会了。”
数日后,顾氏安岳集团的一把手顾章羡才知道顾佑臣竟在这所臭名昭著的国学院待了2年之久,暴怒之下,不许二弟及顾婵一家再与顾佑臣接触,并将这苦命的孩子接到身边,当做亲外孙抚养。
顾佑臣离开得非常仓促,甚至来不及与明霄说一声“再见”。同一日,明霄的父母也来到国学院,带走了已经形如陌生人的儿子。
自此以后,一别经年。
顾佑臣给自己改了名字,叫“辰又”。
他的小舅曾问,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有。”辰又说:“他说我的眼睛像星辰,他会‘又’见到星‘辰’。从此以后,换我来保护他。”
第22章
辰又刚回到正常社会时,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顾章羡的两个儿子尚未娶妻生子,辰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连个陪着说说话的伙伴都没有。他名义上虽是小少爷,但幼时过得辛苦,中途又遭了大难,突然换了个环境生活,一时难以适应。加之当时国学院的丑闻刚被曝光,国内数所类似学校被起底,媒体报道铺天盖地,顾家虽然能将他保护起来,但他天生敏感,后天的成长环境又令他过度谨慎,旁人一个眼神都会让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