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又居然直接打电话过来。
明霄不能接。文字是一堵安全屏障,只是敲字交流的话,辰又不会察觉到他的异常,他也不至于在情绪失控时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但通话就不一样了。
明霄按了“拒接”,余光扫到桌上的充电器,立马发去微信,谎称手机快没电了。
辰又应该信了,没有再打电话来,连信息也只发了一条。
“那你赶紧回家,到了充好电给我说一声。”
明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从最后这条看到了第一条。他与辰又发文字微信的频率不算高,有时聊着聊着就直接发语音了。明霄的耳机落在公司,略过那些语音,只看了文字记录,越看越不是滋味。
只看这些文字的话,会觉得辰又是个活泼而温柔细心的人,语气与用词没得挑,似乎看着就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与关心。
明霄用力揉着眉心,又想起辰又坐上季先生车的样子。
辰又笑得很乖,带着几分调皮,神情也很放松,与季先生的互动可以用“亲密”来形容。
一想到辰又发“我到家了”时仍与季先生在一起,明霄心里就抓得慌,再看之前的微信,不免觉得无奈——不知道发出“好困,霄哥给我说声晚安好么,要语音不要打字”时,辰又是一人在家,还是睡在他人的床上。
咖啡店打烊了,明霄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春末的天气说变就变,上车时还能在干燥的夜风中闻到青Cao的香味,到家时已经大雨滂沱。
明霄没有带伞,竟然觉得淋一场雨也好,被浇个爽快,最好把心也浇凉,省得再不识趣地乱想。反正如此狼狈的模样也只有陌生人会看到,回家泡个热水澡,明天收拾好心情去公司,再见到辰又时就别再指望什么爱情了。
应该尽职尽责扮演“幸运的演员”,如果哪天金主现身,再将得到的回报出去。
社会很现实,人生也是一样。有得必有失,早在接受张哥的建议搬到22楼时,他就已经想通了这个道理。
至于辰又……
在雨中疾步行走,明霄悄然长叹,胸中涌起并不浓烈的痛意。
罢了。
辰又是被哗啦啦的雨声吵醒的,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快11点了。窗外朦胧一片,电闪雷鸣,雨水密不透风。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知道在自己睡着时,明霄是不是已经回家。
手机里没有未接来电,微信里也没有新消息,他正想给明霄打电话,两束车灯照了过来,一辆计程车停下,后座的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忙向小区里跑去。
辰又眸光一紧,轻而易举分辨出雨幕中的人是明霄。
他甩开车门,冲进大雨中时,忘了正穿着考究的华服,身后是与身份不符的名车。
第27章
密集的雨和风从正前方杀到,明霄被刺得睁不开眼,呼吸间全是水汽。他下意识抬手遮在眉眼上,虚眼往小区里跑去。
风雨是个好东西,自然只消稍稍发一点力,就能让人疲于招架。明霄方才在车上还胡思乱想,下车后被狂风暴雨迎头一浇,连呼吸都困难,全副精力放在奔跑上,哪里还能分神想其他事。雨下得太急,打在脸上生痛,明霄用力抹了一把,因为看不清路,脚下也打滑,向前踉跄几步,所幸没有摔倒。
雨声与雷声组成黑夜的交响曲,几乎隔绝了其他一切声响。明霄张嘴呼吸,正要继续往前跑,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有人焦急地唤他:“明霄!”
那喊声与脚步声被风雨冲淡,像散开在水中的墨,他以为是错觉,没有理会,连头也没有回。直到手腕猛地被抓住,一件带着体温与浅淡男香的衣服忽然罩在他头上。
他止住脚步,心跳加速,指尖随着脉搏的震动而轻轻抖动。
风雨令他无暇思索,但头上的衣服、身边的人却为他挡开了风雨。
就算没有看见对方的脸,他也能感觉到是谁。
辰又。
“明霄!”辰又双手护着他的头,来不及多说,快步推着他往里跑:“走!”
明霄陷入一种不真实的困境,轻轻扯着头上的衣服,“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淋着回去吗?”辰又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明霄既茫然,又觉得有点好笑,“你来了我不也淋着吗?”
辰又愣了一下,右手用力扣住明霄的肩,左手压住明霄头顶的衣服,“回去再说,这么大的雨,你就不能躲一会儿再走吗?”
明霄跟着他跑起来,空落落的胸口仿佛又有了重量,“这里没有地方能躲啊。”
“那你给我打电话啊!”辰又吼:“我来接你!”
明霄步伐一滞,“接我?”
“别停下来,马上到了!”辰又边跑边说:“这么大的雨,你要么找个地方躲雨,要么叫我来接你。自己跑什么跑?摔倒了怎么办?感冒了怎么办?”
明霄一时哑然。
辰又头一次数落他,居然是因为担心他摔倒与感冒。
不真实的感觉更强烈了。明霄被搂着往家跑,脚下的雨水渐s-hi了裤管,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头上的衣服已经s-hi了,却犹自将风雨隔绝在外。
听觉变得清晰,雷鸣雨啸成了背景音,辰又的喘息近在咫尺,连同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直击耳膜。
上一次因为这种“小事”被数落已经不知是多少年前了,也记不得是被谁数落。
父母不会的,早在尚未去国学院之前,父母就只会念叨“作业写完了吗”、“你怎么又做错这么多题”,而在去国学院之后……
好像有小孩子哭着拽住他的衣角,慌张地说:“霄霄哥,你穿这么少,生病了怎么办?你穿我的衣服好不好?”
想不起那个小孩儿的脸和姓名了,只记得自己似乎回答了一句:“你这么矮,我穿不了你的衣服。”
小孩儿又说了什么?
“我会努力长高,长得像你一样高,不,要比你还高!霄霄哥,等我长高了,你能穿我的衣服吗?你不要生病,你听话好不好!”
一晃十多年了,人情冷暖,上一次被担心感冒居然是在国学院里。
在那个再也不想回忆的地狱。
拾级而上,风雨终于被甩在身后,一身的雨水浸s-hi了单元楼里干净的地板。明霄呼吸粗重,想要扯下头上的衣服。辰又抓住他的手腕,疾步走向电梯,急切地问:“冷不冷?有没不舒服?”
s-hi透的衣服有点重,电梯开始上行时,明霄终于将衣服拿了下来。
电梯一面是镜子,他看到了满脸通红的自己。
辰又那精心打理的发型已经被淋散了,发丝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昂贵的衬衣、西裤没有一丝干处,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
面对落汤j-i一般的辰又,明霄却分明感到一阵心悸。
“怎么脸这么红?”辰又靠近,碰了碰明霄的脸颊,“刚才太急了,是我把你捂得太死了吧?难受你跟我说啊,在衣服里闷着了吧?”
今晚的辰又和平时很不一样——明霄有些困惑,辰又过去不会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辰又总是在笑,说话时商量的口吻居多,偶尔还要撒个娇卖个萌,口头禅是“霄哥好不好”。他几乎没有见过辰又皱眉,更没有被辰又命令、数落过。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霄觉得电梯里又闷又热,余光扫一眼镜子,脸颊的红晕似乎比刚才更深。
辰又问:“霄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明霄看着楼层提示,不自在地说:“刚才谢谢你。”
梯门打开,辰又叹气:“跟我说什么谢?”
明霄心尖颤了一下。
跟你不用说谢吗?
进屋后,辰又鞋都没脱,轻车熟路跑进浴室,不问明霄意见就打开热水,喊道:“霄哥!”
明霄正弯腰换鞋,心里也乱,什么都没听到。
辰又见外面没有响动,急了,往浴室门口一站,“明霄!”
“啊?”明霄这才反应过来,“来,来了。”
“赶紧进去,水我开着了,有点烫。”辰又拉了他一把,就势将他推进浴室,“但你别嫌烫,多泡一会儿,真感冒了就麻烦了。”
明霄站在浴缸边,尴尬道:“我衣服……”
“我给你拿。”辰又厉声打断,“我知道你睡衣放在哪儿。”
明霄诧异地看着辰又,辰又目光却并未避闪。两人就这么对视了2秒,辰又眉头皱得更紧,“快脱了s-hi衣服进去,我去给你拿睡衣。”
说完转过身,虚掩住浴室门。
明霄站定片刻,才走去门口,轻声将门关严实,然后迅速脱掉s-hi透的衣服,浸入那一池热水中。
辰又说得没错,水真的很烫。明霄放任自己往下沉,顿觉脸颊比刚才更热了。
外面传来柜子和抽屉被打开的声音,不久辰又敲了敲门,接着扶手转动,门被推开一道缝。
辰又没有进来,甚至没有往里看,只将睡衣放在洗漱台上,就再次合上门。
明霄在水中闭上眼,热水驱散了附着在身上的凉气,脑子也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