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个人的眼中只有他,身边只有他,这世间最好谁都不要这个人,这个人只有自己。
于是念因说道:
“吾就是要你被吾掌控,你有吾就够了,别的你都不需要。”
“如此……如此……”窫窳低垂着头,声音里满是失落悲戚,继而他抬起头,“那,我再为你唱一首曲儿,我们从此便了了罢。”
说罢,窫窳开口唱出那首,他不知道唱过多少次,包含了他所有爱意希冀情意,却又于念因而言只是一首打趣儿的礼成之歌——
“先于吾行,昼夜佑卿,并足远恒,与君共生——”
这世间啊,终究没有真心与他相亲之人,这个人啊,也永远不会懂得何为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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窫窳自有记忆以来,大多时间都是在极北之地的山洞中。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而自己的父亲也鲜少与他相见。
他虽为神,可父亲却也鲜少带他去天界与别人有何接触。
与其说他生来木讷少言,不如说他确实连个可一说话的人都没有,日日对着无尽荒雪,无可慰藉。
一次偶然,他从外面回来,看到父亲见他过来,似是慌忙将一个什么东西藏了起来。虽说他向来规矩守礼,可那次也不知道怎么,待趁后来父亲不在时,鬼使神差地在父亲日日所栖的树下,找出了一个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幅画像,一些书信还有一个小玉瓶。
那些书信大多是父亲的思念之情,而从书信中拼拼凑凑他才得知,原来他的母亲是魔族之女,因生他而死,连尸骨都没留下,母亲抛弃自己的族人,只带了这么一个小玉瓶,就嫁给了父亲。
而自己,就是那神魔之子,逆天而为所生,生来便注定不为天命所容。
怪不得父亲不喜与他过多见面,怪不得他一直被限制在这极北之地,怪不得他虽为神却连年年神会都不可去。
但窫窳心中倒算不得怨恨,不知他的母亲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将他生下,而父亲又是因为怎样的爱意而最终同意母亲生下自己,又留住了自己,不至于生下就被天帝杀死。
窫窳看了看那个小玉瓶和那张画像,他想,还是要将母亲送回她自己的家中,才算还下母亲的生育之恩。
于是窫窳拿着画像和玉瓶,去往了魔族领地。
可魔族领地实在是气息比较混乱,他到了之后的几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半个人都没看到。直到一天夜里,窫窳在泉水中沐浴,忽觉头顶有别人的气息,他抬头望去,只见一红衣如炽,划破星辰赫然落河,直直从他上方掉落。。
窫窳下意识地就将那个人接住了,定睛看去,只觉这人虽是男子却实在与画中母亲样貌有八分相似,至于那两分——
窫窳忽然有些不自在,这个男人,怎么长得比女子还好看。
他将失去意识的人,带回了自己住的洞x_u_e,连着守了好几天,这人才悠悠转醒。他本想问问,他究竟是不是自己母亲的兄弟,或者有何血缘关系。
可这人一醒来,就像是小孩子无理取闹一样,变着花样的捉弄他,明明他都知道,却又并不想点破,反而心中有种异样的踏实——
原来被人需要,是这样的感觉。
那人说他叫念因,并不认识他的母亲。窫窳也没多问,便继续自己出去找。
他确实不喜欢吃荤,可念因一直闹着要吃r_ou_,他也觉得病人应该吃些荤腥补补,便哄着陪着就吃了,见眼前人笑得开心,他也觉得最终荤腥也没那么不好吃了。
念因闹着要看他穿红色衣服,他拗不过,还是穿了。念因坐在他的肩上,他用余光看去,两人红衣相抵,竟是多了几分亲昵,人间娶亲时好像……算了算了,自己想什么呢。
晚上他给念因当着人r_ou_垫子,最初他是当真不习惯,这些年,哪怕是和父亲也从无有过肢体接触,可几日过去,身上的人明明在他背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窫窳心里却开始想着,还是太轻了些,明天再给他多抓几条鱼吧。
那夜的歌啊,晃晃荡荡飘过了大半夜梦,也落在了窫窳的心里,与人肌肤相亲,被人所需要,有人日日相陪,竟是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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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他外出寻找,忽然觉得心里惶惶不安,于是便往回走了,远远地他就看到念因一个人站在矮崖之上,下面有近百人围堵着。那些话他都听到了,比起自己被念因的欺骗,他发现自己更听不得那些人的污言秽语。
而连他都没想到,法力全无的念因竟敢那么直直地往下面跳,一时间担忧与对那些人的愤怒涌起,窫窳以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力度飞了出去,接住念因,又将那些人打退。
窫窳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这股力量,自幼他虽是也学习法术,增加修为,可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天资不佳,比起下神还不如,但是……
再加之他知道念因就是现在魔族首领,老首领的义孙,说来也是自己的兄长,所以就有些焦急地想问念因到底知道些什么,关于自己,关于自己的母亲,也关于——念因为何会法力全无,还被人围杀。
但也许是自己的口气不好亦或是别的什么,他好像惹念因生气了,于是他也不敢多问,就那么远远跟着念因,怕那些人万一再杀回来,念因会受伤。
可念因竟然把他带到了魔族的宫室,虽说把他挡在了门外,但窫窳也并不着急。
他找了宫室内的下人,询问了关于念因的事情,他这才知道,斯子是什么,而念因都曾经历过什么,也知道那些人为何会要杀念因。
他也知道了——
原来,念因曾就是魔族的窫窳,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当做自己来要求。
窫窳一时间心里难受无比,母亲死于自己,魔族老首领思女至偏执,父亲也不知背负了些什么,而就连这么个鲜活的人,也因为自己受了如此罪过。
于是窫窳不由得为自己白日说过的话更加懊悔,可有不知怎么补偿才好,只得巴巴烧了一堆荤菜,又穿上念因喜欢的衣服,念因不愿见他,那他就在门外唱一整晚的歌。
这空荡荡的宫室,竟是比他极北的山洞还要骇人三分,窫窳想啊,这个时候,知道有个人是陪着自己的,会好过些吧。
而那之后,他也只唤念因为“兄长”,恍若二人本就有血脉相连,交织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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窫窳知道魔族现在就是一盘散沙,念因如果想可安稳当首领,必须要有一批效忠于他的人。于是窫窳向宫室里所有的奴隶和斯子斯女说,他们的命都是念因救下的,也是念因给了他们自由,现在念因又派他来教授他们文字和法术。
这些孩子自然都开始无比向往念因,在他们心里,念因就是他们的王。
但那一日,念因暴虐的残伤孩子,着实让窫窳有些心惊,他知道念因对自己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他也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有些享受着这份偏执的。
被人厌弃,被天命抛弃的他,念因却全然接纳着他,需要着他。
所以当念因说想要自己全部法力时,窫窳自己毫无迟疑——
他想要,就给他吧,他本就是王,有了法术也更不容易受伤。
可最后念因却主动放弃了,闷着声缩在被子里,窫窳心里一软,这个人跋扈偏执狂妄,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纵然别人骂他癫狂疯魔。
可窫窳却知,在这一刻,或者说无数个时刻,念因不过是个孩子,至纯却也至魔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懂,却又什么都看得透。
这样的人,他甘愿放弃自己一切,只为陪他到永远。
于是在念因再一次被偷袭受伤时,窫窳决定去找父亲,把自己体内的烛龙之泪取出,送给念因,至少可保他平安。
可他回到极北,烛龙却对他说,烛龙之泪早已融入他的血脉,取不出了。
窫窳暗暗想到,既然自己就是烛龙之泪,那便让他做念因的烛龙之泪,永保他平安。
只是他临走前,父亲难得的主动叫住了他:
“窫窳,你可是,决定了?”
父亲虽是闭着眼睛,但那一刻窫窳却了然,他的父亲啊,是烛龙,是那上古神,一双眼睛掌控天地,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孩儿不孝。”窫窳双腿跪地深深一拜。
烛龙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说:
“我从未后悔娶了你的母亲,也从未后悔留下你,你去吧,不悔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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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在回魔族领地,却碰到了贰负,那个赫赫有名的战神。那个人说他是逆天之子,又勾结魔族,他要替天行道杀了自己,再去杀了那魔族头子。
于是窫窳用尽了全部法力,和他大战了三天三夜,最终是他败了,可贰负也被他打得耗去了绝大多数的法力,想来是不会对念因有威胁了。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打得再看不见分毫,最后他躺在荒Cao之上,仅剩的一只眼睛努力瞪着——
“不知,还能不能看到一红衣如炽,落入怀中啊。”
不知过了多久,他混沌间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可周身被污血包裹,他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仿佛被困在其中,除了横冲直撞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