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解爱豆脾气以后,大部分粉丝都要粉转黑,你老师我差不多了。”王老师喝着茶,翻了会儿试卷说,“咱们认真聊聊,你其他科目什么水平我不知道,但是滕老跟我说过,你英语非常好,词汇量和口语远在所有人之上,为什么这次你才考了三十分?”
贺忻淡淡地开口道,“我不会。”
“是不会还是不想考?”王老师一针见血地说,“我不相信你脱口而出就是一串高级词汇,连这些题目都做不出来,连这几个简单的单词都不认识,这不是你会不会的问题,这是态度问题。”
王老师见他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智商真有这么捉急,摆这儿的题一道也不会,交白卷我都不会这么生气,我气的是你的态度,明明你是可以做好的,为什么自我放弃?”
贺忻听完她的话笑了一下,“自我放弃?我没有啊,我本来就是这个样。”他脑子里闪过父亲对他的骂声和母亲的哭泣,一字一句道,“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
王老师被噎了一下,看着贺忻那副“我与全世界都无关,别把我算进去,让我自生自灭”的样子有些心塞,她大概能猜到他的家庭情况,这样的案例在她教学生涯中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王老师清清嗓子,试探着开口,“给你灌毒j-i汤也没用,你比谁都门儿清,我只是想说,既然你现在只有一个人,就更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是吗?不然你从老家跑到南溪来,还有什么意思呢?如果不想改变现状,你为什么要来?”
贺忻沉默地看着她,眼底并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的变化。
王老师把试卷递给他,“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回去把试卷改改,会填的填上去,不会的就来找我。”
这段谈话持续得有些久,马上就要入秋了,天黑的比之前快了点,贺忻看着教学楼里一盏盏亮起来的灯,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接过试卷,低头道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王老师又喊住他,“对了,李言蹊最近怎么样?你俩住一起,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贺忻偏了偏头,“你觉得他是那种会让人发现他不对劲的人吗?”
王老师对这话表示赞同,笑了笑后托腮自言自语地说,“你们两个,长得最帅,偏偏最不让人省心,李言蹊成绩虽然好,但脾气也倔得跟驴似的,跟他说什么都不听,叛逆少年啊,你俩能互相拯救一下吗?我是没辙了。”
贺忻停下脚步,好半天才问,“他爸爸那事儿老师你知道吗?”
王老师说,“不全面,也都是听别人说的,你想听?”
贺忻不置可否,转身时手摸到裤袋里的烟,摩挲着搓了下说,“算了,我想知道的时候会自己去问他。”
虽然那人用猪饲料给他装吃的,但这种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再怎么显得善意的谈资,也会有点不尊重的意味,贺忻还做不到那么混。
李言蹊今天把弟弟从医院里接回来了,一次x_ing多配了点药,加上医药费,几乎付掉了身边所有的钱,他不得不重新找了个工作补贴生活费,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土菜馆当服务员,做夜场,晚上八点半到十二点。
但他没想到费劲也在那里工作,领班互相介绍的时候,他俩都有些尴尬。
不过晚上生意很好,李言蹊没分出岔来想事儿,一直到夜班结束,他收拾完油腻的餐桌,把残根剩饭都倒干净,地也拖了一遍,正准备下班的时候,在店门口看见了比他早一个班次下班的费劲。
费劲蹲在地上画着圈,看见李言蹊出来了,立刻拍拍屁股站起来,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李言蹊避开他的目光,转身离开。
“李言蹊。”费劲叫了他一声,“你.......等一等。”
李言蹊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怎么?”
费劲小跑了两步,搓了搓手,有点紧张的说,“我爸爸的案子马上就要重新再审了。”
李言蹊立刻打断了他,“跟我无关。”
“我知道。”费劲说,“你本来就没必要再趟进这淌浑水里,叔叔跑了,你更没有责任替他承受这些非议。”
“可是我听人说,你有收到叔叔寄过来的信,我想问你,信里是不是有什么证据,证明当时.......”
李言蹊声音很冷漠,“我不知道,我没拆开过。”
费劲有点急,他呼了口气看向李言蹊,“我不需要你出面说什么,可不可以把那几封信给我,我.......”
李言蹊闭上眼又睁开,睫毛沾了些许s-hi意,“你能保证这次能赢吗?你能保证如果我出头了,当年那件事情就会逆转成功吗?如果输了,蒋志鸣家会放过你吗?会放过我吗?你还有妈妈在身边护着你,我只有一个人,还带着一个患有心脏病的七岁大的弟弟,我没办法豁出一切站在你那头。”他沉默地呼了口气,竭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当年,我爸冲动了一次,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敢做却没种,所以跑了,六年,现在都不知道躲哪个犄角旮旯里跟苍蝇一样活着,但我不可以,我弟弟只有我,他只有我了。”
李言蹊看着费劲失落的脸,嗓音干涩,“.......对不起,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费劲抓了抓衣角,不住摇头,“是我要跟你说对不起,我强人所难了,你本来就是无辜的。”
李言蹊没有说话,他憎恶自己的冷硬,可又不得不为了生活低头。
费劲冲他笑了笑,然后挥挥手,说了句再见。
店门口那面墙皮剥落了,李言蹊摸着它,指尖传来突兀的刺痛感,狭窄逼仄的弄堂里,他感到黑暗里不断滋生的绝望,李言蹊将脸埋在胳膊里,狠狠喘了口气,他到底该怎么办?
该不该相信那位警察,该不该就这么赌一把?
他很矛盾,也很害怕。
李言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摸黑掏出钥匙开门,李岸正趴在床上拼拼图,一见他来了,立马跳下床,蹦跶到了他怀里,李言蹊将他抱起来,捋了捋他的头发说,“洗澡了吗?”
“还没有。”李岸说,“想等你回来了再洗。”
“快去洗,哥哥把衣服洗了。”
见李岸拎着水桶进了浴室,李言蹊在屋里转了一圈,外面树影摇曳,风很大,大概快下雨了,踱步很久后他最终来到书桌前,双手刚搭上装满信的抽屉,门外就响起了一阵野蛮的敲门声。
李言蹊缩回手,走到门口开门,看见贺忻拿着手机,疲惫毫无保留的显露在他的黑眼圈上。
“门又被锁了?”李言蹊侧身,让他进来。
“没有,我睡不着,药吃完了。”因为外面突然降温,贺忻披了件外套,将衣服拉链一直拉到下巴上,那模样有点随心所欲的痞气,门关上后,他半倚在墙上开口道,“你之前跟我说的有个促进睡眠的app是什么?”
“听雨。”李言蹊把手机拿出来指给他看,“就这个。”
贺忻看了一眼,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下载起来。
那小板凳又窄又小,他腿蜷缩的姿势不太舒服,李言蹊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你坐床上吧,看你这样,我感觉跟拧麻绳似的。”
“哦。”贺忻站起来,挪位到了他床上。
李言蹊新铺了毯子,一屁股下去还挺软,贺忻下载完了以后,打开app听了两首催眠的雨声,也不怎么犯困,脑子里还嗡嗡嗡吵成一片。
他撂了手机,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说,“不好用,我没感觉,你还有别的方法没有?”
李言蹊转身看他,“你几天没睡了?”
“三天。”贺忻啧了一声,“你柠檬蛋卷里是不是兑兴奋剂了?”
李言蹊无奈地笑笑,“你是因为嘴欠才睡不着吧。”说着斜了一眼桌上的试卷,“我给你讲个题,看看有没有效果。”
贺忻很爽快地点头了,伸长手臂把桌上的试卷拿下来,那是李言蹊的满分数学卷,没多少涂涂改改,基本上都是一笔下去的,看得出条理非常清晰。
“看这题。”李言蹊拿出纸笔往他身边坐了下来。
贺忻屁都听不懂,纯属为了找困意,这招倒是比雨声app好用的多,不知道是不是那堆数字像马赛克一样飞进了贺忻的脑子里,把他搅得一团乱,还是李言蹊讲课的声音太低沉,导致催眠效果翻了个倍。
贺忻盯着他握着笔的修长的手指,还有被朦胧的光照得一片柔和的侧脸,闻到了床头柜边散发出的淡淡薄荷香薰味,困意一点一点涌上了脑门。
“会了吗?”李言蹊偏头问,发现贺忻迷迷糊糊快睡过去了,脑袋晃到了另一边,差点撞上床头柜,他伸手拦了一下,摸到了他刺刺的头发。
他的一只手搂在了贺忻的腰上,整个人往前扑了一下,模样大概有点儿蠢,导致洗完澡出来的李岸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言蹊瞬间收回了手,低头咳嗽了一声,贺忻被他丢到床上,顺势抱着被子翻身睡了过去。
李岸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左右打量着,抬头问李言蹊,“哥哥,他就是柠檬精吗?”
李言蹊从床上下来,盯着贺忻无处安放的长腿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弟弟的语气很好笑,低头揉着李岸的头发说,“是啊。”
“他怎么就睡着了?”李岸眨巴着眼睛问。
“不爱学习的小孩儿长大了就这样。”李言蹊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水。